靠窗的書桌上有油燈,鋼筆、書和紙筆堆成小山,右手邊竟還有個收音機。
那玩意兒不是稀罕東西,但用的電池是外貿貨,就是他也沒渠道買到。
床上棉被嶄新,木衣櫃裡掛的全是新衣服。
剛才沒仔細看,現在低頭這麼一看,發現卓新亮腳上竟然穿著雙塑料拖鞋。
這正兒八經可是稀罕物。
“全是小巒用祖上留下的金子換來的。”卓新亮早習以為常。
轟隆——
屋外烏雲翻滾,大雨終於落下,砸在瓦片上劈裡啪啦作響。
寒氣從窗外鑽進,冷得劉師長打了個擺子。
卓新亮見狀,忙從床下拖出個木箱子,取出雙兔皮靴子來。
“爸,你先換上暖和暖和。”
劉師長捧著靴子,又是一臉驚詫地沉思起來。
“你上輩子可真是積德不小,能遇上小巒,要不今個兒這麼大的雨,你凍都得凍死。”
說起雨,卓新亮神色迅速冷凝下去。
“小巒說這場大雨要下很久。”
“咱們江柏縣地勢高,就算下半個月這麼大的雨也沒事。”
來之前劉師長就專門找氣象局的戰友專門問了下雨之事。
人專家還嫌他亂放屁,如果江柏縣都淹了,那旁邊幾個縣城恐怕要發大水。
“希望如此吧……”
比起專家,卓新亮當然更相信巒星河。
巒星河說下雨就下了,說雨要提前就真的提前了。
但話不能放明麵上說,於是隻得含含糊糊地感慨兩句就作罷。
“明早雨一停我就下山。”
沒想到山裡一下雨就這麼冷,劉師長裹緊棉衣,趕緊穿上兔皮鞋。
***
一整夜大雨都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彌漫的水汽讓整座山都籠罩在朦朧中。
屋後挖的排水溝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溝底淺淺雨水流向山下。
巒星河的預言很快成真。
在大雨下到第六天時,靠近水庫的方向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聲。
“江柏水庫垮塌了。”
巒星河從山頂下來後無奈告訴眾人。
裹挾著樹木和動物屍體的洪水從水庫衝出,形成了條如巨龍般恐怖的洪流。
眾人站在屋子前就能瞧見洪水流過。
雨水村地勢雖然不矮,但逐漸上漲的洪水還是淹到了村裡。
“洪水,竟然真的有洪水!”
縣城內情況如何尚不清楚,山上眾人由最開始的能在山裡走動走動到後頭隻能待在屋裡活動。
山裡氣溫本就比外界低,加上連日下雨,上了年紀的幾人早已穿上厚重棉襖,還用上了炭爐烤火。
氤氳霧氣繚繞的屋內,大家圍成個圈,葛寧時不時攪動一下鍋裡燉煮的母雞。
比起劉師長幾人的憂心忡忡,她隻是冷漠地望著外麵。
“葛奶奶,你是給妹妹織毛衣嗎?”
天氣陰沉,屋內也不適合看書寫字,兩個孩子好幾天都沒上課。
巒娟翻了兩遍小人書,無聊得隻能找葛寧聊天打發時間。
“先給妹妹織,再給你織件花毛衣。”
冷漠的神色褪去,葛寧露出個慈祥的笑容。
“奶奶也可以給家人織毛衣,等我爸上縣城給您寄。”巒娟提議,搖頭晃腦地一派天真。
巒星河清理完溝裡的殘渣進屋時恰巧就見葛寧麵上一閃而過的晦暗神色。
“奶奶沒有家人了。”
“啊!”巒娟嚇得趕忙捂住嘴,求救似地看向巒星河。
“前幾天不是剛收到家裡回信嗎?”卓新亮奇怪。
拿到信的那天顧國洋兩口子高興得整宿沒睡,一直等第二天忙完全部的事才回房間去看信。
這才七八天而已,怎麼態度就急轉直下了。
顧國洋苦澀地擺了擺手,麵上失望之色逐漸累積,最終化為一抹自嘲的笑意漾開。
“兩個孩子要跟我們斷絕關係。”
簡單一句話,卻包含了諸多無奈和心酸。
眾人默
特殊時代背景下,多得是怕連累自己而撇清關係的人。
親生子女尚且如此,又如何能要求親朋好友做到不離不棄。
“連自己爹娘都能拋棄的人,你們何必留戀。”劉師長一聲怒吼直接打破屋內氣氛。
卓新亮立即反應過來,抬手在屋裡一通比劃。
“我連一兒半女都沒有,我說啥了!”
巒叔公神色一瞬跟著暗了下去
說起命運,忐忑更甚,前半輩子一句話說錯就要丟掉腦袋,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也要忍受他人非議。
兒女……
那根本是夢裡都不曾出現的東西。
悲傷持續蔓延間,一隻手輕輕搭上巒叔公肩膀。
巒星河笑眯眯地衝他點了點頭。
“麗麗那孩子說想吃燒餅。”
巒叔公笑,目光飄向熟睡的孩子……最終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