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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到了謝府外麵,天色完全暗下去,四周安靜極了,打更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紅綾河邊的纏綿悱惻再聽不見。
進了東院,謝岫看到周氏從裡麵迎了出來,他便把心中的煩躁暫時壓下,上前去拉了周氏的手。
“怎麼還沒休息?”謝岫牽著周氏往屋子裡麵走,“如今家裡就我們倆當家了,你也不必和以前一樣早晚請安之類,便想怎麼做怎麼做,不必再像從前那樣拘謹。”
周氏笑著道:“正是不拘謹,才出來接你呀!”
謝岫也跟著笑了起來,又歎了一聲,道:“今天和舅舅說了一下午話,這會兒腦子還在嗡嗡作響,都不知自己在說什麼了。”
周氏便伸手在謝岫頭上按了兩下,道:“今天兩個叔叔差人往家裡送了些野味,說是他們出去打獵時候得的,我便回了幾壇好酒。兩個叔叔說過幾天想找你出去遊湖,我心想著最近事情也多,便沒有立刻應下來,就說要問問你你的意思。”
謝岫想到梁熙叮囑的那幾句話,倒是感慨有些事情的確是梁熙這樣的長輩更看得透徹,於是笑了笑,道:“這事情我明天自己處理便是,你不用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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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梁氏在康都,謝岫倒是很快和自己兩個叔叔關係親密了起來。
這年頭如謝家這樣關係這麼親近還分家的是少數,謝岫兩個叔叔先遞了台階,謝岫聞弦歌而知雅意,相互之間親密起來便是順理成章。
宮裡麵,謝岑兒聽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不覺得有多奇怪,因為無論她在宮裡麵如何折騰撲騰搞事,謝家都是會在梁氏離開之後重新聚攏到一起的。
在魏朝這樣的時代,聚集在一起抱團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世家大族憑借的不是這四個字,而是子子孫孫無窮儘的抱團凝聚力。
她無意去管這些事情,隻把從天祿閣裡麵找來的書翻過之後,就開始認真研究盧衡和韋榷的那兩封奏疏。
從文采來看,兩封奏疏無可挑剔,從內容上看,兩封奏疏都十分翔實。
可以看出,倘若今後有那麼一些官員想要再修魏朝時候珠州的地理誌,這兩封奏疏便會成為重要的參考資料。
但奏疏不是普通人能看到的,所以合理一些推斷,那也許就是改朝換代之後的事情。
想到這裡,謝岑兒翻看那奏疏的動作頓了一頓,這麼久遠之後的事情,她真的是很久都沒有想過了。
似乎最初穿越過來的時候是想過的,後來被不斷重生繞住之後,便再沒有想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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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候陳瑄照例過來和她一道用午膳。
吃過了午膳,兩人順著甘露宮外的回廊慢慢走路算是消食,口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謝岑兒想起來早上自己想過的事情,鬼使神差一般開了口,她問道:“陛下想過……今後倘若有一天改朝換代了,會如何評價陛下和妾身嗎?”
這問題問得陳瑄都愣了一下,他側頭看了謝岑兒一眼,腳步停了下來,他扶著欄杆看向了遠處的宮室樓閣,過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大概沒什麼好話,朕還是不想了。”
謝岑兒是沒想到陳瑄會這麼回答的,可她想了一想,好像也的確想不出什麼好話來評價陳瑄,叫她來評價他,那太容易從感情上的渣男下手了。
陳瑄自己又想了一會兒,道:“不過在朕在位期間,珠水之戰贏了,北燕一分為三,倘若到時候朕對那些大臣們好一些,他們或者會給我評價好一些吧。”
這話讓謝岑兒看向了陳瑄:“但陛下不想?”
“朕是要從那些世家大族手裡把權力給討要回來的皇帝,他們不會覺得朕對他們好。”陳瑄淡淡道,“不過朕也不在乎這種名聲,朕做朕想做的事情便足夠了。”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道,“倘若最後朕能得償所願,那麼在將來,朕必定能青史留名,若朕做不到麼……那麼便會有許許多多影射朕的文章讓朕青史留名,怎麼算也不算吃虧。”
謝岑兒忍不住笑出聲了,後一種青史留名……得要多豁達的心思,才會覺得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