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隻是幾乎。
因為盧家人的心思總放在北邊,隆武公輔政的那些年也隻是專注著想要北伐一統山河,不似梁家也不似韋家,他們沒有在朝中大肆擴張自己的權力。
於是隆武公去世之後,盧家便漸漸地沉寂了下來。
當然了,對於世家大族來說,沉寂並不代表著力量完全消弭。
陳瑄記得那時候盧衡說,盧家一直等著陛下下旨重新北伐的那一日。
在康都的這幾十年,當初倉皇而下的那些老家夥們都已經死光了,年輕人已經習慣了在康都的安逸生活,他們心中北邊的故土已經陌生得連概念也沒有,前麵的幾任魏帝都少提那些北伐之事,陳瑄那時候一腔雄心壯誌也幾乎被登基之後遇到的挫折壓倒。
盧衡的話語卻讓他心中有了希望。
誇張一些說,還像是茫茫黑夜中忽然有了一盞可以觸及的燈。
之後的許多事情便也是從他把盧衡調到了他身邊作為開端,無論是後麵的珠水之戰,還是後麵他讓盧衡直接去接替了北伐路上身故的韋榷掌管兵權,盧衡做到了當初與他剛見麵時候的許諾的那些話語。
在他心中,盧衡便像是一個忠心耿耿的朋友和屬下,若讓他來排一排身邊這些臣子們的忠心程度,他認為盧衡是能排到第一的。
但他也很懂得捧殺的道理,這些話他作為皇帝是不能輕易說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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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他看了一眼麵前的謝岑兒,似乎是沒等到他後麵的話語,她現在又在看窗外麵。
他又忽然想起來盧衡的那些勸諫。
盧衡應當是想到了當年的梁霙。
他曾經很信任自己的皇後,雖然他的皇後似乎沒有那麼信任他。
他與梁霙之間那些亂七八糟的過去,他自己都不想回頭多想,顯然盧衡也是這麼看待。
所以盧衡在擔心,謝岑兒會不會是第二個梁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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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陛下重用謝家,這謝貴嬪若是如當初皇後一般……陛下還請慎重。”盧衡說這話的時候麵上顯然是糾結的,一切話語都應當隻是出於他的忠心耿耿,否則大可不必說出口,“臣聽聞謝貴嬪得了陛下信任,便已經在朝中內外事情上開口,雖然不過是指婚這樣的小事,但以小見大,陛下不可輕率。”
“那事情也是朕的意思,但朕卻不好開口,所以才讓貴嬪來。”陳瑄是這麼解釋的,“於平便放一百個心,難道於平還不相信朕的眼光,朕不至於連身邊的女人都看不透。”
“臣當然相信陛下的目光是雪亮的,隻是陛下也不是頭一次……臣也實在是放心不下。”盧衡說道,“若是從前,臣是不會說這些話討嫌的,隻是陛下,太子去了楓山那事情臣有所耳聞,這事情若能依著陛下的想法平淡處理了倒是還罷了,若是有人想揪著這事情不放呢?”
“你認為謝家會?”陳瑄意會到了盧衡的擔憂。
盧衡於是道:“便是臣小人之心了,若是謝貴嬪能有子,將來謝家必定是要推著謝貴嬪之子為太子。”
“說那些話似乎太遠了一些。”陳瑄擺了擺手,“何況朕認為貴嬪沒有那麼蠢,謝家……心裡也很明白。於平,當年你也與武安公一起共事,應當很明白謝家的家風。”
盧衡聽著這話卻還是不放心,又道:“可今時不同往日,臣當然相信武安公在的時候謝家的家風,可武安公去後,謝家已經不是從前的謝家了。”
“那讓你見見,你來替朕看一眼,總行了吧?”陳瑄搖了搖頭笑起來,“朕把貴嬪帶在身邊,當然是因為她聰慧,又全然不似當年的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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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陳瑄忽然覺得謝岑兒其實和梁霙有那麼一些微妙的相似之處,並非是相貌這樣的身外之物,而是體現在他們的閒聊之中,思維相當敏捷,還經常跳出了常規,抓取事物的角度也有時十分讓人感覺到意外。
當然,不同之處那就是相當不一樣了。
梁霙傲慢的時候多,每每總是居高臨下,似乎總是在俯視眾生還帶著些許悲憫。
謝岑兒麼,雖然思緒活躍,但顯然應當隻是因為年紀小想得多,又是跟著爹長大的,所以不同於通常的女人。
不自覺地對比了一下梁霙和謝岑兒,他又想起了在康都的張貴人。
他想起來梁霙當年和張貴人那不死不休的局麵,說來也是好笑,最後真的又是以梁霙之死作為了結束。
可有時候有些事情,當年的結束便不是真的結束。
張貴人聰敏,又跟著他這麼多年,已經學會了如何不動聲色地把自己想做但又不能假手他人的事情做得漂漂亮亮。
他忽然在想,若是他膝下的皇子多一些,現在應當可以少發愁許多。
至少,能選擇的能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