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嶽在康都重立宗親為魏帝, 自封大將軍,征兵十萬,欲攻打晶城, 號稱要重振陳家天下。
能在這時候糾集了這麼多的人馬, 其根本原因卻並非是謝岑兒要做皇帝, 而是自遷都晶城之後,魏朝一再變革,不僅廣納賢才,開疆辟土, 也讓許多從前的世家和權貴從高處落下手中權力喪失——這些人便就是來響應謝嶽的人。
謝岑兒要做皇帝便正好給了他們借口起事。
晶城中,謝岑兒卻是命在北邊戰事中初露頭角的小將周欽帶兵往康都去迎戰。
下朝之後, 謝岫單獨求見了謝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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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謝嶽起兵之後,謝岑兒已經許久沒有單獨與謝岫見麵。
謝岫帶著幾分緊張在殿中站了, 還沒想好要不要跪下再請罪一次, 便聽見上首謝岑兒命他坐。
“想來今日你應當終於打好了草稿能在我麵前說話。”謝岑兒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自從謝嶽起兵後, 你一直頗為忐忑,也不知如何自處, 故而也沒有單獨留你說什麼, 怕嚇得你連夜也往康都跑。”說到這裡,她笑了一笑, 語氣中有幾分調侃,“今天是想好了?”
謝岫聽著這話,心中一半是酸澀,一半也是真的放鬆了下來,他在一旁坐下了,然後才開口:“大哥行事……我不知如何與你說。”
“那便也不必多說。”謝岑兒拿起幾案上的茶盞喝了口水, 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的為人,也不曾疑你,自然知道你也不會往康都去。”
這話聽得謝岫忽然眼眶一紅,他喉嚨裡嗚咽了一聲,沒說出話來。
“罷了,沒必要這麼哭哭啼啼。”謝岑兒看著他忍不住歎了一聲。
謝岫低頭抹了一下眼角,靜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我是想為大哥求情,到時候能饒他一條性命。”
“我能饒他,他卻不會願意苟活。”謝岑兒搖了搖頭,“不過二哥既然開口,到時候我也會真的留他。”頓了頓,她轉而看向了謝岫,“隻是他未必會承情。”
謝岫道:“我隻想著畢竟是親生兄弟,就算他不顧念了,我儘了心便也不會虧心。”
謝岑兒看了謝岫一眼,似乎是因為在高處太久,又或者是因為與謝嶽關係實在太淡,她心中並無觸動。她道:“聽聞北邊連降暴雪,應要派欽差去查看災情,原本我還在與丞相商量派誰去比較好。”頓了頓,她看向了謝岫,“二哥便替我往北邊走一趟吧!”
謝岫頓了頓,他自然也明白了謝岑兒的意思,於是便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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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過年,謝嶽擁立新帝討伐謝岑兒的檄文傳到了晶城。
朝堂上,謝岑兒聽著底下的官員念完,隻笑了一笑:“這文采實在太乾癟了一些,看來康都沒有留多少風流文士,這一句一句聽著仿佛是老邁者含糊絮叨。”一邊說著,她一邊讓人把那檄文呈上來看了一看,然後遞給了一旁的陳粲,“皇帝也看看。”
自從在朝堂上自提了禪位以來,原本應是在三辭三讓之後退位的陳粲,因為康都之事,如今還在朝堂上以皇帝的身份坐鎮。
隻要陳粲還在龍椅上一天,康都就算糾集了三十萬人也是逆賊,這一點毋庸置疑。
陳粲接了那檄文看過,然後對謝岑兒笑了笑:“看來周欽三月內便能收複了康都。”
謝岑兒頗為讚同地點了頭,重新看向了殿中朝臣:“到時候便能問問,到底是找了個什麼人,寫了這麼一封佶屈聱牙的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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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沒過三月,周欽便率軍攻破了康都,謝嶽直接帶著妻兒往南試圖從海路逃走,但被周欽在海邊擒住。其餘參與叛亂之人也都被抓捕。除卻謝嶽之外,其餘共犯就在康都問斬。
康都之亂就此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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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時候,謝嶽便被押解到晶城,關押在了天牢之中,卻沒有預料中會有的審判。
也不知在天牢中到底過了多久,他最先見到的卻是仍然還是丞相的梁熙。
梁熙兩鬢有白發,看起來比較之前老了許多,他進到天牢中,便叫旁人都退了出去。
謝嶽隔著欄杆看了他好一會兒,又踟躕了許久,才喊了一聲“舅舅”。
“我已經向陛下再遞了請辭的奏疏,陛下說如今康都一片狼藉,命我回去康都主持大局,務必要讓康都恢複到從前模樣。”梁熙聲音是沙啞的,“我已經快有十年沒有回去康都,聽從康都回來的周欽說,那裡因為那時候強行征兵征糧,再沒有之前的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閒適。”
謝嶽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什麼,卻一時間感覺頭腦一片空白,什麼都說不出來。
“陛下與我說,當初先帝尚在時候,最怕強行征兵征糧傷了百姓的元氣,所以才對北邊用兵都謹慎不敢冒進,否則以先帝才能,不會拖到那時候才收回琉州。”梁熙看著謝嶽,“雲浮,你現在想明白為什麼周欽能破你的十萬大軍麼?”
謝嶽忽然感覺自己耳邊嗡嗡一片,喉嚨中都有了血腥味道——他當年帶著三萬兵馬就能守住琉州能抵抗當年北燕的鐵騎,為何現在十萬人馬沒能守住康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