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普照嘴角漾出一縷笑容:“再過兩天就是翠雲的生日了,我答應她這次到濟城出差會給她帶生日禮物回來。”
侯漢敏聽見“翠雲”的名字跟著會心微笑。
翠雲是王普照的妻子。
他們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兒,剛剛五周歲,說話還奶聲奶氣地,習慣喊他候蘇蘇,不是侯叔叔。
想到那個小女孩兒,侯漢敏看了一眼後車廂,三人沙發上放著一箱子玩具,都是王普照從濟城市場買來的戰前玩具。
有會打鼓的小兔子,穿著宇航服的布偶,火箭模型,還有一隻塑料做的鴨子……
破舊揚聲器裡的歌聲還在繼續。
侯漢敏忽然臉色一變,一腳刹車悶下去。
卡車遮蔽了視線,看不清楚前方發生了什麼,但是從貨廂與車窗邊緣間的縫隙可以看到如龍硝煙。
王普照第一時間按下播放器的靜音鍵,隨之而來的是一道震耳欲聾的爆炸,火光在吉普車右前方盛綻,如雨點一般的泥土劈裡啪啦打在車窗玻璃上。
這時前車受到驚嚇開始往後退。
“該死,該死,該死……”侯漢敏一邊罵著,一邊以最快速度踩下離合器,換檔至R,手抓住方向盤,回頭看著後方猛踩油門。
車輛帶著低沉的咆哮向來路倒退。
便在這時,轟的一聲響,火光與黑煙迷蒙了A柱左前方,卡車躲避不及,被炸彈波及拋錨,車身底盤冒出滾滾黑煙。
轟!
又是一聲爆響,火光點亮了前方天空。
這次濺射至車窗的不再是冒著縷縷黑煙的泥土,是大大小小的金屬破片。其中一塊來的急了些,咚的一聲撞在副駕駛前窗,留下一圈密集裂痕。
“倒,倒,倒,倒……”
王普照急了,連說好幾個“倒”,催促侯漢敏加速離開炸彈區。
便在這時,車身一陣顛簸,是左後輪軋到路邊雜物。
侯漢敏正要轉動方向盤微調角度,猛聽身後傳來一道爆響,震得耳朵嗡嗡作響,然後便是一股大力湧來,光明在眼前打轉,腦子一片空白。
………………
很快地,爆炸聲不再響起。
公裡兩側的地坑冒出縷縷黑煙,被炸彈引燃的車輛沐浴在火焰中,發出劈裡啪啦的脆響。
最前麵那輛武裝皮卡車倒在地上,窗戶全部碎裂,車輛外殼滿是泥土與劃痕,不斷地有血從車門縫隙一滴一滴落下,在地麵彙聚成團。
距離武裝皮卡車不遠的地方趴著一具屍體,火焰把側臉熏黑。
這時副駕駛的門向外打開,一隻帶血的手從裡麵伸出,握住兩側鋼板,強撐著身體從駕駛室爬出來。
雖然血液糊在額頭,靠近右腋的地方插著一枚金屬片,隻要一用力便會有血液滲出,不過士兵沒有死,很頑強地活了下來。
為了確保這次運輸任務能夠順利完成,按照薑恒發來的方案,他們選擇了一條往常沒有使用過的道路,而且因為唐岩的崛起,寶石城各派相互傾軋,政治鬥爭與軍事鬥爭不斷,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騷擾鳶城-濟城來往的運輸車隊,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會遭遇伏擊,而且從敵人使用的炸彈來看,絕對是威力很猛的高檔貨。
士兵想不明白,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現實很快給了他答案。
在後方因火焰炙烤扭動的空氣那邊,一道模糊身影正朝這邊走來。
當風吹動機車殘骸上的火焰,撫平空氣的褶皺,他的眼睛捕捉到一套從來沒見過的動力裝甲,一把從來沒見過的突擊步槍。
他伸出帶血的手,想要去駕駛室拿放在座椅下麵的95式突擊步槍。
然而他的手還沒有碰到槍身,身穿動力裝甲的人後麵閃出一道更加寬厚的黑影,像一頭金屬做的灰熊。
粗大的炮口在火焰那頭微微扭曲。
突然間一道白光綻放,然後是刺耳鳴嘯與轟隆作響,士兵感覺一股大力帶著熱浪席卷全身,之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兩台載有生活物資的改裝皮卡車被獵獵火焰覆蓋,軍用卡車駕駛室的前窗塗滿血跡,後麵那輛吉普車看起來情況要好一些,也隻是同第一輛武裝皮卡車那般,被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推倒,車輛轉了個圈,輪胎在上車頂在下。
侯漢敏的眼皮動了動,試著睜開眼睛。
前方景物有些模糊,中間好像隔著一塊紅布,或者血簾。
他渾身的骨頭如同散架一般,大腿外側釘著一枚金屬破片,鮮血正是從那裡滴落,沿著他的臉頰流淌,迷蒙了眼眸。
他試著去解安全帶,卻發現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
這時旁邊傳來咚的一聲悶響,侯漢敏用儘全身力量偏了偏頭,發現滿頭鮮血的王普照手裡握著一把槍正在往外爬。
車頂蓋有一道血痕蜿蜒,想來王普照身上帶傷。
侯漢敏想說點什麼,但是話湧到嗓子眼兒卻像是卡住一般。
也就在這個時候,王普照的借力一蹬碰到了控製台,原本停止的磁頭又一次轉動起來
在哪裡,在哪裡見過你。
你的笑容這樣熟悉。
我一時想不起。
啊,在夢裡。
夢裡,夢裡見過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夢見的就是你。
揚聲器裡再次響起那首沒有播完的甜蜜蜜。
歌詞很甜蜜,聲音很甜美,然而放在當前場景卻一點不喜人。
王普照爬了出去,還用槍指著一個身穿特彆型號動力裝甲的人扣動扳機。
叮叮當當……
子彈在動力裝甲表麵留下一道道劃痕,火星飛濺如雨,然而並不能夠造成實質傷害。
那人迎著槍擊,邁著均衡的步伐走到王普照麵前,端起手裡大號步槍對著地上的人扣動扳機。
噠……
槍聲響起,王普照微揚的頭低下去,沒有了聲息。
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夢見的就是你。
在哪裡,在哪裡見過你。
你的笑容這樣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