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親眼所見,仍是不敢置信。袁明瞪著眼道:“真的,隻有他一個人?!”
柳望鬆問:“不然,你以為是戲本?”
“他要以一人之力,劍破妖域?!”袁明說出這句話時,自己都覺得荒謬,“這可是妖王的妖域啊!”
妖域牽連著域主的氣機,陳冀若是能憑一劍破妖域,豈不是也能一劍斬妖王?
袁明看一眼城門,又扭頭望向正對著的街巷,自問自答:“不可能的……”
整座橫蘇,此時恐怕隻剩傾風這半個活人。而滿城的妖兵都在朝著城門聚集,人頭攢動,聲勢如雷。
陳冀拖著滿身遍體鱗傷的疲累,就算破得了妖域,能殺得儘妖兵嗎?
可是最切實有力的證據,此刻就站在他身邊。
袁明幾番深思,陷入迷亂之中,又在新的疑問裡不能得解:“為何啊?”
為何要來?他這樣的不世天才!
當年橫蘇被妖域吞沒,想必有無數人同陳冀說過:算了吧、趕不及、不值得。
妖王親臨,橫蘇無人可以幸存。能遷出的百姓都儘量遷出了,首要該是將在人境作亂的妖兵鎮壓下去。
而今天下大勢在妖族,如果人能爭得過,數百年前也不會走投無路劍斷龍脈。
傾風也曾問過他,何苦要來?
從京城一路到界南,要行千裡路,要翻無數山。有千萬人勸阻,有千百次駐足。
怎麼他就沒有回過頭?
他在京城是何其風光的人物啊?敢與白澤論道,敢對日月問劍。天下縱使險峰萬丈也攔不住他的青雲之誌,早晚他會成為一呼百應振興人族的弘毅之士。
到了界南,就再也回不去了。
陳冀同她說,這是他的道,是他給自己定的路。
陳氏家主赴難前交托過他,守住人境,不退一毫。他們死了,自己要在。
傾風不理解他的道,其實也覺得,不太值得。
她斂下眸光,聽見受了這一劍的妖王,在猖獗嘲笑陳冀的狼狽:“黃毛小兒,你想憑蠻力破我妖域?未免太癡心妄想了些!”
陳冀冷眼橫去,眼底血絲密布。
一路從邊界衝殺過來,他的右手分明已經握不住劍了,隻能用一根長長的布條與劍柄綁在一起。
他不為所動,屏息凝神,雙手高舉長劍,再次斬下。
隨著那足以撼動天地的偉力,他披散在肩的黑發驟然白了一寸。
“破境!”
陳冀嘶吼著使出第二劍。
沒有技法,也不高深,僅是傾注他血肉與歲月的鋒銳劍意。
青絲漸退,青年眨眼間有如蒼老了十歲。
妖王笑得更為放肆:“小子,唯你一人敢與我對陣,奈何是個蠢人,自找死路!”
妖兵們舉起武器,齊聲呼喝。
傾風心中百味雜陳,比先前看自己受苦更甚。又走近一步,注視著不遠處的虛影,也想叫他停下。
城門外的陳冀腳步虛軟地往前滑了一步,急促換氣,隻當對方是在犬吠,目光定定凝視前方,不知死活般地,再次出劍:
“蜉蝣——”
眾人跟著顫了顫。
陳冀如此年輕,又如此卓絕。他本該可以再活五十年、七十年……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柳望鬆低沉的聲音似也在天地震蕩中變得邈遠,仿佛穿透了十五年,乃至更遙遠的時間長河。
“蜉蝣不知日月,唯恨白日太短,四季太長。”
“逆行光陰,生死過客。以身殉道,儘歸一劍。”
“奪百載之失地,護人族之長安。”
“這是陳氏的道!”
尋常的劍客,借蜉蝣的光陰之力,以身為祭,隻能出一劍。可陳冀連出了三劍,還能站立著活,可見是何其的天資。
難怪當年刑妖司群雄輩出,可都覺得,陳冀能成下一任劍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