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劍出山河(1 / 2)

社稷山河劍 退戈 12193 字 8個月前

白澤的聲音向來是平如止水, 少見波瀾,如今短短幾個字,卻道出了一種悠遠蒼涼的意味。

一如那名字的主人,風雨滿身, 殘劍獨客。

一聲“陳冀”過後, 縱然是白澤尚在, 現場也止不住轟鳴一片。

幾個先前一直未參與鬨劇的青年更是當場失態,推開擁擠的人群,朝著角落的方向奔去,想看個真切。

然而臨到最後一步, 那記憶中的人與他們隻相隔了一道人牆的距離時, 又不覺膽怯了。沒有來地頓住腳步,憂懼於直麵英雄遲暮。

陳冀邊上的中年男人同是凝固在原地。想轉頭再看一眼陳冀的臉,可腦海中一時是對方俊逸豪邁的激昂, 一時又是他鐘鳴漏儘的衰朽。

兩個判若天淵的形象無論如何也重疊不到一起, 叫他不知該以何種態度去麵對這個本該比他還年輕的才俊。

陳冀扯著嘴角朝他輕笑了下, 拄著竹杖走出來。

走到大殿正中, 走到諸人目光之下。

披著一身老舊的衣衫,抬起枯黃的竹杖,低眉斂目地朝白澤行了一禮。

眾人得以看清他的麵容, 胸間麵上俱是狂濤巨浪, 難以自製。

“陳冀?他就是那個鎮守界南的陳冀?”

“怎麼變成這個模樣?”

“傳聞原來是真?他施展‘蜉蝣’而未死?”

“唉, 真豪傑啊,可惜我無緣得見他當年雄姿。”

“陳冀離開界南了!他是不是——”

陳冀無視周遭的紛擾猜測, 回了白澤一句:“十五年了,先生。”

這淺淡的一句,卻叫眾人生出萬種雜絮, 各般酸鹹滋味都湧了上來。

十五年前,陳冀也是站在這殿上。不過彼時他高仰著頭,直視著白澤,字字鏗鏘有力。同今日的傾風一樣,有著敢改天換地的狂妄。

他這樣清白坦蕩的人,本該立在高山之上,清風振衣,流水濯足。而不是做這顛風裡的急雨,野火下的伏草。

伏草接著哀傷道:“我當是京城不歡迎我們這些鄉野來的人。”

眾人尤在唏噓,看著他的眼神迷離而傷懷,還沒回過味兒來。

飄搖的急雨接著說:“自刑妖司創立,已有三百年之久。三百年間,刑妖司起於微末,盛於星火。冀曾以為,武有高低,可衛國者無貴賤,是以萬千大好青年前赴後繼,捐軀國難……”

伏草竄起炙骨的火,急雨凝成傷人的箭,就那麼猝不及防地朝他們紮了過來。

眾人臉上還殘留著深濃的感傷,眼珠輕轉,就聽那個被他們注視著的人滿臉“慚愧”地道:“而今妖境大患未除,刑妖司卻以座位分三九等。既有貴賤,那該是我也不配到這殿上來。”

他說完深深鞠了一躬,轉身便要離開。

眾人猛然從舊夢中驚醒。

……好家夥,不愧是你,陳冀!

他們就說,沒有你陳冀的悉心指導、親身示範,尋常人哪教得出傾風這樣的弟子?

眾人哪裡能這樣放他離開?

今日他一走,刑妖司就該落得聲名狼藉,無可轉圜。

反應快的立即錯步攔住他的去路,哪還有心思計較什麼臉麵不臉麵,抬手便拜,張口便呼:“師兄不要動氣,方才有所怠慢,向師兄賠禮!”

拜他陳冀一禮,如何也不丟人。

陳冀瞥見先前那個要跟傾風打一架的壯漢也混在人群裡,和顏悅色地道:“先前我徒弟罵你,是她不對,我代她向你致歉。”

男人臉上血色儘褪,搖頭道:“不不……”

陳冀握著他的手,字字誠懇:“她脾氣不好,見慣什麼不平就要生氣,界南人少,缺了教養。也是怪我,我常同她說,待人不可吐剛茹柔,這是卑劣行徑。為人當恪守“公、仁”二字,謹懷俠心。她不懂在江湖飄蕩有江湖的規矩,才鬨出今日這樣的笑話,對不住了。”

一句句打在眾人臉上,尖銳得不留情麵。罵得他們狗血淋頭,偏偏唯唯諾諾不敢生怒。

……久違了啊。這到底是何年光景?

管事早已兩股戰戰、冷汗連連,自不敢此時上前再惹陳冀白眼,悄然退到牆邊。

這一退,恰好走到了中年男人坐在的位置。

二人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管事一張嘴,出不了聲,身形晃顫著似要跌倒,被中年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

順勢想跪的動作被對方一雙鐵掌硬生生托成坐在椅子上。

“你坐吧。”中年男人按著他的肩膀,見他嚇得麵色煞白,不計前嫌地安慰他道,“沒事的,先生頂多罰你從頭再來,又不能殺了你。”

管事瞳孔渙散,直想起身,又被男人按下。糾纏了一會兒才脫身逃開,踉蹌走了兩步,跪在白澤身前,請罪失責。

等一群人老臉騷紅,快堅持不住,而陳冀的步子已踱到門檻邊了,白澤才開口叫道:“陳冀。”

陳冀矯健地轉回身來:“誒。”

白澤說:“回來吧。”

陳冀拄著他的竹杖,不急不緩地又走上前:“先生這樣說,冀是要聽的。”

眾人擦著冷汗,紛紛往後排擠去,以便能離陳冀遠一點。

白澤說:“往後大殿之內,不必再擺桌椅。逸豫亡身,既忘初心,往後便站著議事,以多反思。”

他沒在殿上繼續談論此事如何處理,輕一拂袖,讓跪著的管事跟侍女先行退下,講起持劍大會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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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風走出大殿時,廣場上無人管理,眾人還嬉笑一片。

柳望鬆見她徑直從邊上路過不作停留,忙喊住她問:“那位師妹,你去哪裡啊?”

傾風看見他那張臉心下就覺得有點微妙,下意識繃緊了麵部的肌肉,還是回了他一句:“回去休息。”

柳望鬆問:“待會兒先生要講課了,你不聽嗎?你不參加持劍大會啊?”

傾風囫圇點了下頭:“我師父不準我參加。”

她又要走,更多人出聲喊她:“且慢且慢!敢問令師尊姓大名!”

傾風覺得要是此時說出陳冀的名字,多半就得被這群人圍困,略一思忖,含糊地說:“就鄉下一老頭兒。”

一群人跟在她身後,纏著她道:“到底是哪位?師妹透個名字吧!”

“哪座城的鄉下?不定我認識呢?師妹說說吧。”

他們就好奇了,是哪位在世神仙教得出這樣的人物。

傾風不理,加快速度走出了廣場。眾人不好再追,隻能目送她背影離去。

沒多久,殿內隱約傳來一陣騷動。

弟子們遙望上方大殿,心驚不已。

白澤尚在,都能鬨出如此大的動靜,莫非今年的持劍大會不同往常,或是橫生什麼變故?

柳望鬆回頭看向柳隨月,追問道:“她師父到底是誰?”

柳隨月“嘿嘿”笑了一聲,故意不答。

柳望鬆其實有一個猜測,隻是覺得可能性太低,觀察著妹妹的表情,試探著道:“你和袁明都認識……那隻能是去界南的那一次。”

誰也不知界南發生了什麼,知情的幾人都被刑妖司封了口。

但紀懷故平白死在那個邊陲小城,而紀欽明甚至不予追究,想也該知道殺他的人是誰。

柳隨月見他已有答案,覺得沒趣,這才悠悠說出真相:“就是她殺的紀懷故。”

滿座嘩然。

柳望鬆呼吸一窒:“是她殺的?不是陳冀殺的?!”

紀懷故身上法寶多如牛毛,想要殺他談何容易?就算袁明出手也彆想直接要他性命。

不過叫他更驚的是:“她還敢來京城?!”

眾人都是同一個念頭:“好瘋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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