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風說:“你不是追著黑影掉下來的嗎?”
“我是追著你跳下去的!”柳隨月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的泥,說到此事自覺得意,粲然笑道,“我跟著你一路來到這邊,隻看見一口井,料想你在裡麵,就跳進去找你了!”
傾風今夜聽了好幾句荒唐話,有種曆遍滄桑的疲憊,眼下甚至起不了什麼情緒波動。隻是看這孩子雙目明亮,神采靈動,本以為是個通達聰慧的人,沒想到還真是個傻子。
柳隨月見她麵無表情,貼著她的肩膀開心道:“我師父說了,讓我跟著你。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我師父說,這是你師父欠他的,這叫父債子償。”
傾風老氣橫秋地回了個字:“哦。”
天色已然不早,今夜騷動既然結束,四人邊說邊沿著來時的路回去。
柳隨月同傾風講解說:“刑妖司裡有許多古怪的法寶,有些是先生做的,有些是住在山上的妖靈死後屍骨與山體同化出現的。那口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那間門院子也近乎荒敗了,不知是前輩以前留下的陷阱,還是近幾年自然出現的法寶。你對這裡不熟,儘量少往偏僻的地方去,見到陌生的東西也不要去碰。”
傾風心說你們刑妖司的問題可真多。
路過大殿時,正好撞上了從山上下來的袁明,對方身後還帶著七八名弟子。
袁明衣服的右袖被火燒了一半,此時脫下外袍裹在皮膚上,遮擋手臂上的燙傷。
他半路追丟黑影後,就沒再跟著他們,好像往另外一個方向跑了。
傾風問:“今夜一共有幾個傀儡?”
林彆敘說:“三個。”
柳隨月兩步跑上前,熱情問道:“你們抓到了嗎?”
袁明微一點頭,隨即又搖頭,說:“快要追上時,季酌泉一劍斬了一個。斬完就走了。”
“哇,真好!她的劍術那麼厲害!”柳隨月羨慕著,不免開始自怨自艾,“我就不一樣了,乾什麼都隻能靠運氣,也就力氣稍微大一點,學棍學了好幾年都沒學出什麼名堂。唉,每回考核都得丟人,還有個特彆笨的兄長,整日拖我後腿。”
柳望鬆:“什麼!你罵自己就好了,不要總是捎帶我!”
傾風拍肩安慰她,可說了兩句想起她幾乎是天道大運的遺澤,是縱然被自己搶了五十兩,隨意走在路上也能白撿一塊金子的招財童子。剩下的話酸得說不出口。
她轉頭瞥一眼袁明,見到比自己更貧窮的人,心裡才總歸好一點。
袁明察覺到她欲言又止的眼神,不由心下發毛,衝她頷首示意。
林彆敘注視著二人的無聲交流,直白問:“你看他做什麼?”
傾風麵脫口而出:“那你看我做什麼?”
柳隨月條件反射地勸和:“誒你們彆吵。你們兩個怎麼回事?”
林彆敘眼睫一闔,臉上裝出幾分黯然神色:“是傾風師妹討厭我,一聽我說話就針鋒相對。”
柳隨月便無聲看著傾風。
真是六月飛雪還被踩得臟黑,傾風無意解釋,擺手道:“我先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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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回到木屋,陳冀也已經回來了。在院裡點了盞燈,靠在門口等人。麵容沉靜,似是終於想通。
傾風鬆了口氣,又不知該說什麼,想到自己一身的泥,過去拿水桶。
陳冀抄起靠在牆邊的竹杖,輕敲在她肩膀,讓她止步。
傾風問:“怎麼了?”
陳冀聲音還有些發悶,問:“你去參加持劍大會的選拔了?”
“我怎麼知道他們是在做什麼?冷不丁地放幾個傀儡出來,順道玩了一會兒。”傾風將他竹杖推開,按著肩膀道,“師父,你今日掐得我骨頭都快碎了。”
陳冀吹胡子瞪眼:“活該!”
傾風笑了下,抬步往裡麵走去。
陳冀又沉悶地問:“你想執劍嗎?”
傾風無所謂地道:“師父你希望我想,我就想。”
陳冀對她態度不滿,拔高了聲音:“你多想想,你若執劍,要做什麼?”
傾風喊口號似地說:“殺進妖域!奪回失地。擒拿妖王,斬殺示眾。”
陳冀搖頭:“不夠。”
傾風思忖了下,補充道:“肅清妖域,鞭屍妖王!”
陳冀見她敷衍,生氣道:“不夠!”
“還不夠?”傾風說,“再不夠要累及無辜了吧?”
“唉,算了算了。”陳冀捂著腦袋道,“你隻會氣得我頭疼。指望你,真是塌了天了!”
傾風全無自覺,還嬉皮笑臉地討嫌道:“老了是這樣的。師父注意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