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風今日扮了黑臉,隻能繼續嚇人,冷笑道:“要我問一句你們才肯說一句?還含糊其辭。本是念你們年齡尚小,不願為難你們,可既然你們如此好賴不分,我也隻能用些彆的手段。想見識見識嗎?”
這樣的人,你對他客氣一些,他就猖狂三分,陽奉陰違,想著從你身上占點便宜。你若是一副蠻橫開罪不起的模樣,他才對你恭恭敬敬,有求必應。
推開交窗,可以看見院中一排盛開的桃花,窗台前有盆栽長久擺放的痕跡,想她應該經常站在這裡賞花澆水。
店家態度有所鬆動,可傾風實在看不大出他的表情。
“不該你問不要問。”傾風索性擺出跋扈的架子,懶得與他周旋,“找幾個認識楊晚吟的人來,我要去她屋中看看。”
傾風將棍子扔進他懷裡,聲線依舊平坦,但麵上的不以為意與無所畏懼,比他更像是個在市井中打滾的無賴:“刑妖司,不是阿貓阿狗都能踩在頭上猖狂。你若不滿,自可向上申告,你放心,司內有能問心的術法,定能還你清白。隻要你敢。”
“這到底是不是楊晚吟的屋子?”傾風想起楊父說過的話,在對方開口前先行警告了句,“你們要是再說一句不知道,或是敢說謊,那就彆怪我對你們不客氣了。”
房間門窗緊閉,門縫上亦沒了謝絕塵留下的蠅頭小字。
店家抬手將長棍推開,怒火中燒的臉上硬擠出一個不倫不類的笑來,質問道:“證據在哪裡?你們刑妖司辦案,也該講個章程。我這妓館原開得好好的,你們直接衝進來壞了我的生意,損失少說幾百上千兩。我這樣的布衣百姓是不敢得罪刑妖司的先生,可蒙了冤屈受了損失,難道隻能自認倒黴?”
傾風一頓,錯愕道:“什麼?崔二郎,跟楊晚吟?”
傾風又問:“她失蹤前麵容是否有什麼變化?”
她轉過頭,身後空空蕩蕩,了無一人。
店家麵色幾番變化,斜著走了一步,鞋底踩在迸裂出來的木條上,發出輕微的折斷聲響。還是心有不甘,卻識相地低下姿態,回道:“原都是誤會,我隻當是哪個地痞又仗著刑妖司的名義過來敲取錢財。小人確實不知閣中發生過什麼與妖邪相關的意外,請問幾位先生是從哪裡聽來的消息?”
傾風等了會兒,不耐煩地敲敲窗台,左邊那人才細聲答:“不知。”
不多時,便有一身材敦厚的男人疾步趕來,臉上橫肉隨著走動不住震顫,先是來找袁明,眾人抬手一指,才轉道去看傾風。
傾風一直在好奇打量樓內的裝潢,聞言也笑,客客氣氣地道:“賬單寄京城的刑妖司去,看他們願不願意付給你。”
傾風攔了假母,隻讓兩個姑娘帶路,跟在她們身後往小院走去。
也有些膽大不要命的,不僅沒走,反擠到前頭來等看熱鬨,大吼著問是什麼妖邪。
小姑娘說得流暢起來,舒出那口氣,不再一直僵硬著身體:“那段時間楊姐姐心情不好,經常不吃晚飯,有時早飯也不吃。我們幾次去敲門,沒有回應,還以為她又出去見崔公子了,不敢多問。後來聽聞崔公子失蹤,才知道她人是真不見了。”
袁明跟謝絕塵快步追上,一路默不吭聲,全當自己是傾風身邊的部屬。
傾風踱步一圈,在圓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翻開倒扣的杯子,才發現壺中沒水,悻悻放回去,問:“還有呢?”
袁明跟謝絕塵在翻查房間的角落,分出心神去聽幾人的對話。
謝絕塵倒是第一次見,本以為她隻比季酌泉跳脫一些,不料是走無拘無束的路子。
二人猶豫半晌,才抬腳進去。還是站在靠近門口的位置,與傾風保持了距離。
兩位小姑娘嚇得汗不敢出,對視幾眼,才細若蚊聲地道:“是。這是楊姐姐的屋子。”
另外一人想了想,跟著道:“不過,楊姐姐這幾個月來,臉好像確實有點變化,還叫人將她屋中的鏡子都給拿走,一直拿麵紗遮臉。隻是我們二人不敢細看,其他人又與她見麵不多,所以不好確認。其他姐姐說,可能是楊姐姐瘦了,或是被人哄騙,用了什麼古怪的方法保養結果弄壞了臉。叫我們不要多想,更不要打聽。”
她隔著紗幔,去摸牆上的痕跡,發現上麵是一個深深的掌印。看大小是女人的手,但看深度,得是極大的力氣,或帶著內力轟去才能留下那麼完整的形狀。
竟是在不知覺間,被拉進了幻境。
三人沒多閒話,一同檢查屋內的陳設,看還能否找到楊晚吟留下的線索。
她回頭掃一眼,確認無人,放低了聲音,將這些眾人都知曉的細節說出來:“楊姐姐與崔公子剛失蹤時,大家也以為她是被城裡的妖怪掠走了,擔驚受怕好幾天,可後來分析又覺得不是。因為楊姐姐失蹤的那兩日什麼動靜都沒有,便是住在隔壁的姐姐也沒聽見任何聲響,所以我二人隔了一段時間才發現她不見了。若真是妖怪,為何隻傷她一個?”
店家喊假母過來,不多時,假母又戰戰兢兢地叫了兩個年輕姑娘過來。
謝絕塵闔上門,手指貼著門縫往下劃了一道,留下一排齊整的黑字,隔絕外麵的聲音。
傾風來回比了比,正要招呼另外兩人來看,才發覺屋內不知何時沒了動靜。連正常人的呼吸聲也消失了。
傾風怪道:“你們沒給她送飯嗎?”
傾風摩挲著下巴,笑道:“那是自然。”
傾風右手搭在桌上,手指來回敲擊,整理著思緒。見她們確實沒什麼可以再補充的了,便讓她們先去門外等候。
楊晚吟麵容算不上多嬌俏,年紀大了才開始學習技藝,沒有什麼出眾之處,在桂音閣裡算不上知名的娼妓,所以分配的房間也偏僻。
很快偌大的主廳便空了大半,桌椅被撞得橫七豎八,地上是各種打翻在地的瓜果,假母跟雜役們聽到動靜從裡頭跑出來,忙著安撫剩下的客人,收拾滿地的狼藉。
因屋子已讓給彆人,這些東西都被清理了。
小姑娘張張嘴,遲疑數息,還是心虛氣短地說:“不知。”
他回過頭,玩笑了句:“傾風師姐,果然厲害啊。”
傾風抬著長棍,架在對方肩上,輕輕碰了碰他的臉,不溫不火道:“刑妖司前來辦案,你的人不由分說,敢將我們亂棍打出去,想必是在儒丹城土皇帝做久了,不知自己姓甚名誰。我不管是誰人給你的底氣,今日照規矩同你講講理。我若懷疑你這樓裡有人與妖邪為伍,謀害城中百姓,要關你幾日,你能給出什麼說法?”
店家臉色沉了沉。
袁明對她的行事作風縱是有些了解,每次圍觀還是覺得觸目驚心。
先前說話的姑娘忙彎腰道:“幾位先生,楊姐姐不常出去待客,崔氏的公子半年前花了大價錢包下楊姐姐,所以就算她整日關在屋中,或是跟著崔公子出門,也無人敢說什麼。我二人並不專門伺候姐姐,平日隻幫著送送東西,是真的知道不多。”
傾風站在窗前,朝外張望,隨口問:“楊晚吟具體是什麼時候失蹤的?”
兩個才十多歲的小姑娘都沒回答,許是被傾風先前的凶相嚇住,不敢與她回話,無辜地看著對方,想讓對方先開口。
兩個小姑娘隻發著抖,不敢抬頭看傾風的眼睛,也不出聲。
傾風粗糙地掃了一圈,爬到鬆軟的床上,去翻被褥下的邊角。準備下去時,察覺牆麵有些奇怪。
他指著地上散架的木燈,同傾風說:“客官,這盞燈,我請的工匠定做,用了二十兩。”
還沒鎮定下來的人群頓時猶如熱油裡加了水,賓客們不顧身邊嬌滴滴的姑娘阻攔,沸騰著朝門口奔逃。
那小姑娘嚅囁著道:“確……確實如此,不敢欺瞞先生。崔公子不進咱們桂音閣,從來是叫楊姐姐出去見麵的。崔家人似不知道此事,但楊姐姐確實與姐妹們提過。”
這男人的眼睛小而有神,不笑時五官有種凶狠的陰毒,縱是笑了,也因臉上的肉耷拉下來,堆不出那種慈祥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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