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明至今未醒, 實在是昏迷太久,傾風擔憂,與柳隨月一邊聊著,一邊穿過庭院的長廊, 過去探視。
柳望鬆施展遺澤的效應逐漸顯現出來, 喉嚨開始隱隱作癢, 快要說不出話。想在三天的殘酷禁言到來前,找人聊個過癮。
可惜認識的幾人中, 柳隨月太過跳脫, 不是個合適的交流對象。張虛遊忙著在前院招待那幫縉紳, 無空搭理。傾風跟季酌泉幾人他又招惹不起。
千挑萬選, 隻好坐在袁明床前,拉著對方的手絮絮叨叨, 傾倒自己一腔廢話。
指不定人夢裡能聽見呢?那就不算浪費他口舌了。
傾風推門進去時, 恰好聽見柳望鬆在講述自己如何焦心, 叫袁明快快醒來, 要請他去儒丹城最好的酒樓吃一頓去去晦氣。那情真意切的模樣, 還以為他倆是離散多年的親兄弟。
柳隨月駐足門口, 差點拍門而去, 對此場景隻能贈上一個萬分嫌棄的表情:“阿財……我就知道你早晚有一天腦子得出毛病。”
柳望鬆清了清嗓子, 費勁地吐出一個“滾”字。聲音變調得厲害, 粗糲沙啞, 跟什麼鏽跡斑斑的鐵片撥出來的噪音似的。
他抬手摸了下自己喉嚨,再不說話了。對袁明的兄弟情誼也跟缺底的木桶一樣漏了個乾淨,走到窗邊對著滿園殘春黯然神傷。
沒容他感懷多久, 季酌泉也從長廊過來,停在窗戶外, 與他打了個照麵。
柳望鬆對她天生犯怵,雖知她不是個壞人,也與她對視不了片刻。自覺轉了個身,到靠牆的位置跟謝絕塵一道站著。
季酌泉沒注意自己剛壞了一名脆弱青年好不容易醞釀出的心境,問傾風道:“袁明師兄如何了?”
傾風剛說了句“不知道”,那邊袁明忽生異象。
原本好好躺著的人,呼吸陡然短促起來,仿佛剛被人從水裡撈出,全身的力氣都用來喘息。
不等眾人反應,又驚恐叫出一聲。身體也猛地抽搐,差點從床上彈起。手腳輕抬了下,砸落回床板,發出一陣震動的響生。
嘴唇還在不停翕動,模糊而迅速地重複著什麼東西。
謝絕塵表情驀地一沉,快步走到床前,按著袁明的肩膀附耳傾聽。無奈除了那聲嘶吼,旁的都聽不大清,全是含糊在嘴裡的一些零碎囈語,組不成句子。
傾風等人也圍了過來,站在床前查看袁明的狀況。
她見袁明滿頭的虛汗,便將被子扯下去一點,好讓他透氣,表情沉凝道:“怎麼還沒醒?而且幻境入得更深了。”
柳隨月是真有些急了,手邊抓了角床帷,問:“你們是怎麼出來的?”
他們二人出得輕巧,這幻境對他們而言跟紙糊的相差無幾,可都是有借外力。傾風說:“我們大概有些特殊。不好比較。”
柳隨月回頭去看:“彆敘師兄呢?”
說著就要去找:“我去看看他那邊好了沒有!”
她三步並做兩步地往外趕,剛出了門,就見林彆敘一手端著三相鏡,正不緊不慢地往這邊走。見柳隨月慌慌張張的模樣,笑著問:“怎麼了?”
柳隨月上前拉了他就跑,說:“袁明師兄出事了!”
林彆敘先前坐在廳上,根本沒見到袁明,隨人進了屋,遠遠一掃袁明周身的妖力,便沉聲說了一句:“糟了。”
傾風問:“怎麼糟了?這幻境很危險嗎?”
謝絕塵起身讓出位置,好讓林彆敘近身查看。
“對普通人來說許不危險,可對袁明而言,著實難料。”林彆敘兩指點在袁明額頭上,穩定他筋脈中亂流似衝撞的妖力,過了片刻才分出心神繼續答道,“因為這幻境關聯蜃妖的妖域,袁明的水性遺澤領悟於此。二者同出一源,此番相遇,免不了互相爭奪、同化。袁明受這妖力牽絆,脫離不開。”
“怎麼真冒出來個蜃妖?!”傾風眉頭緊擰,驚疑不定,“可你不是說蜃妖已經死了嗎?”
林彆敘抬頭看著她:“蜃妖確實是已經死了。”
傾風腦子裡一團麻亂,聽他說得前後矛盾,剛要罵他胡言亂語,猝然想起崔少逸的情況來,眨了眨眼睛,捂著嘴將話咽了下去。
在林彆敘的安撫下,袁明的狀態再次穩定下來,呼吸開始順暢,雖然神色還是偶爾會有突兀的變化,可已不如方才那般恐怖。
林彆敘收回手,將被角掖平,回頭對眾人說:“有個好消息,幻境的妖力已近紊亂,袁明隻要撐過去便可無礙。也是個壞消息,那蜃妖本就瀕臨崩潰,袁明再橫插一腳,她恐支撐不住,快要瘋了。”
柳隨月蜷了蜷手指,飛快問:“她瘋了會如何?”
“瘋了自然就做瘋子做的事。”林彆敘麵沉如水,“她如今應該還躲在儒丹城內,憑她的妖力,死前殺個萬千人不成問題。若不及時阻攔,滅掉整座城也有可能。”
“啊!”柳隨月嚇得身上熱意退儘,縮起肩膀,躲到傾風身後,抓緊她的衣角。
林彆敘又去看季酌泉,對著正在失神的人道:“好在你沒去,否則你滿身的煞氣,再遇上那半入癲狂的蜃妖,恐怕能激得她當場就要發作。連同桂音閣在內的整個北市都難逃一劫。”
季酌泉被他說得一愣,喉嚨用力吞咽了口,手指摩挲著懷中劍鞘,低下頭去。
傾風才知自己也是死裡逃生,用手肘碰了碰柳隨月,敬佩道:“隨月妹妹,你可真神啊。”
林彆敘詫異道:“他身上可是封禁著龍脈的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