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幻蝶引傾風破除鏡花水月的秘境後便不再戀戰, 猖獗大笑著遁地而逃。
陳馭空沒有起身去追,隻是木然地站著,注視著夜幕深處的漆黑, 手中長劍無力下垂, 好似魂魄飛到了九重天外。
林彆敘從正門處走出來,站在他身後輕喚了聲:“陳師叔?”
冷風在客棧的縫隙裡穿梭回旋,發出的嗚咽如同冤魂的嚎叫。
陳馭空緩緩轉過頭,望向佇立在荒地上,已是千瘡百孔、不蔽風雨的木樓, 感覺那纏繞其中的縷縷細風也是在自己身體裡穿行, 刮出一陣徹骨的冰寒。
他與這棟破敗的樓, 一同在這渺無人煙的荒落之地, 寂寥對望了十五年。
十五年如一日,時無四季, 不見春秋, 更不曾想過會有結束之日。還以為樓台倒塌會是他的身後事。
“破了?”陳馭空嘴唇翕動, 不敢置信地道。
夜夜的擔憂如同一把高懸在頭頂的劍。
繩索斷了,劍尖掉落下來, 卻並不如預想的痛。
陳馭空蜷縮起手指,渾身打了個寒顫,才發現身上的汗漬浸透了裡衣, 此時已經快被吹乾。
燉成漿糊的腦子隨之冷卻下來,將他漂浮的雙足拖拽到地麵上。
那段流離浪跡的人生也被打上了描點,獲得止步的寬赦。
陳馭空似悵似惘地又說了聲:“破境了。”
季酌泉等人生怕外麵的還是幻境, 自己貿然出去會誤了他們大事,因此焦灼地等了等,再聽不見任何打鬥的聲響, 才壓著嗓子出聲詢問:“前輩?彆敘師兄?我們能出來了嗎?”
那二人靜立著,與暮色融為一體,似乎聽不見他們說話。
“不會全是幻境吧?”柳望鬆脖子伸得最長,扒拉著半邊身體都要探出窗外,“傾風呢?怎麼忽然不見了?這幻境未免太過逼真!”
謝絕塵蹲得兩腿發麻,調整了姿勢,背靠著牆麵坐下,用手貼住地表,感受遠處的震動,毫無收獲,喃喃道:“難道是我們的五感也被那蝴蝶精的妖術給乾擾了。現下耳朵聽見的都不真實?”
柳望鬆下意識抬手去捂。無論是柳隨月還是張虛遊在,聽見這話就該扯著嗓子開始尖叫試驗了。
做出這個動作後,才想起那倆活寶雙雙缺席。
陳馭空從喉嚨裡擠出一聲乾燥發緊的笑,隨即抿緊唇角,仿佛從一場迷離的大夢中蘇醒過來,收起長劍,回身對著幾人道:“出來吧。”
幾人猶豫了下,排著隊,做賊似地跳出窗戶。
陳馭空看得嘴角抽搐,還是覺得這幫小年輕可能不是什麼好人,抬手招呼他們趕緊出來。
這客棧壽命無多,反正也不必再靠它夜宿,陳馭空赤貧如洗,反落得一身輕快。主動過去提起幾塊被打爛的木板,扔到不遠處的空地上,讓幾人燒了取暖。再繞去後院打桶水來。
一行老的小的,圍著新燃起的火堆席地而坐。
陳馭空以清水做酒,用缺了個口的木勺舀起一瓢,酣暢淋漓地灌了幾口,動作豪放,將胸前衣襟打濕了大半,才粗獷一抹嘴,長長舒出口氣。
他把木勺往地上一丟,左手向後支撐,姿勢懶散地找人詢問:“剛剛那個女娃,叫什麼來著?”
林彆敘撿著被劈碎的木頭往火堆裡伸,答道:“傾風。”
“哦,傾風。”陳馭空反複念叨了幾遍,唇角輕翹,柔和笑了出來,心裡正歡喜,轉頭再看林彆敘,便有點不對味,肅然問道,“你與我師侄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