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朵,白色花瓣剛舒展開,就蔫蔫地收攏起來,邊開邊落。臨近溪邊,才受水氣浸潤變得繁茂幾分。
傾風意識昏沉,單薄的肩膀左搖右晃,走到溪邊時,視野中的光線已黯淡下去。
她用手捧著喝了兩口水,沒有因此清醒過來,反在那舒緩的水流聲中越發疲困,最後隨那西沉的斜日一同倒了下去。
刀身脫手砸入水中,濺起一片銀白的水花。
河流環繞著崎嶇的山線,往窈深的穀底流去,山壁上幾塊碎小岩石隨著行人的跑動滾落水中,嘈雜聲一晃而過。
水中殘陽落儘,夜色彌漫至蒼碧的山林,朦朧霧氣中的幾盞妖火變得醒目,壓過了半輪皎潔的月影,環繞在一棵古木下。
林彆敘站在枝頭,衣角沾著樹皮上的青苔。不複往日的清貴模樣,好在一身從容的氣派撐住了臉麵,沒叫他顯得太過狼狽。
下方的大妖仰著頭,語氣不溫不火,勸道:“林先生,下來吧,您總不能一直留在山上。幾日沒吃東西了,多少該下來喝口水。主上請您過去做客,都城再不入您眼,也比妖力衝湧的少元山好。”
林彆敘被他們追了兩日,也是累了,半靠在樹乾上,反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就敢請我回去做客。”
大妖一板一眼地答道:“主上說了,不必知道您是誰。”
“那你怎麼不上來抓我?”林彆敘手裡沒把扇子,頗覺得不自在,“你要我主動下去,我心裡總有點不痛快啊。”
大妖:“主上說了,全須全尾地請先生與我們回去。不能對您動粗。”
林彆敘低聲笑說:“請我回去容易,可想要我全須全尾,這就要看我了。”
大妖頭回見到有人在他麵前拿自殘相脅的,但見慣了世麵,還能麵不改色道:“主上還說了,不必聽先生說的話,更不能應您所求。先生想做什麼我攔不住,您若非要將自己餓死在樹上,我帶著您的屍首回去,也算是不負所托。”
林彆敘叫這泥古拘方的人給氣笑了,背靠著坐了下來,用手揮開麵前一叢雜亂的枝葉,眺望著天涯無儘,渺遠疏星。
下方的大妖見他無意配合,也不強求,招了招手,叫手下們原地休息,陪他乾耗。
不多時,林彆敘衣袍翻飛,跳下樹來,坦然地對他道:“我餓了。我想吃肉。如果有杯溫酒,就更好了。”
那大妖站起身,靜靜看著他不說話。
林彆敘驚道:“你真要把我餓死?”
大妖張開嘴,又是那句令人頭疼的話:“主上說了——”
“你不必說了。”林彆敘打斷了他,“祿折衝那張嘴太不會說話,你也把嘴給我閉上,否則難保我不打你。”
大妖固執地把話說完:“主上說了,先生吃飽就會生出逃跑的心力,不如先讓您餓上三日,再給您一點吃食。不過先生放心,抵達都城之前,您一定不會被餓死。”
他讓開位置,朝前一指:“先生請。”
林彆敘搖頭歎道:“真是倒黴。自打遇到傾風師妹後,我就沒遇上過幾件好事。”
他往前走了一步,身後那排繁茂樹影忽然無風自動,樹葉婆娑搖晃,野草低伏,似有什麼危險之物藏匿在黑暗深處。
一眾妖兵立即抽出長刀,戒備地對準虛空。
大妖沉著臉上前,將部屬的刀尖壓下,對著前方敬畏一禮,放低了姿態道:“請趙先生莫要插手此事。龍脈因白澤被壓製,您該也受其牽累,我主亦不願再驚擾少元山,不過是請林先生回去做客,問些事情,何故相礙?先生覺得呢?”
林彆敘回身抱拳道:“不必勞煩先生相救,我隻出得起一個忙的價錢。您去找她吧。她要是……”
林彆敘話音稍頓,想那小瘋子,會不會像救陳冀一樣地跑來救他。還是頭也不回地獨自走了。
想必是不會吧,畢竟是樁折命的買賣。她擔著劍主的大任,苟延殘喘也該等著時機爬回人境去。
自己白白說這一句,倒是顯得自作多情。
林彆敘低下頭,說:“她要是好了,告訴她,往北麵走,去投奔她的好師叔。往後的路我就不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