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千峰似劍 特意前來送你一程。不必相謝……(1 / 2)

社稷山河劍 退戈 11215 字 8個月前

小妖們對其宣言將信將疑。

實在是有些根本已經失了戰意, 沒了奮勇爭功的心氣。更不解自己究竟在為何拚殺。

是他們卑鄙在先,以無辜人族為餌,可此前謝引暉動手時還特意留有一線。

趁著士兵們旗靡轍亂, 他本可輕易將眾人絞殺,但最後不過是操縱著樹乾將攔路的小妖們揮開。

嚴重的幾人被拍出了重傷, 抬出戰場。見傷員們相繼往外竄逃, 他也並未出手阻攔。

除非是主動舉刀朝他拚殺的,其餘都未下死手。

眾人虎口餘生,慶幸之外, 更是油然生出一種荒天的大謬。

他們行如狗彘般地討生活, 出賣良心, 不過是為糊口飽飯。昌碣糧米珍貴, 尋常的活計根本滿足不了一家的吃喝,小妖們的選擇唯有參軍,哪裡是真心想為了犀渠赴湯蹈火?

而今更是如此。

謝引暉對他們網開一麵,統率的妖兵卻要他們執劍上前。全然不顧眾人死活。

兩相對比之下,心頭自然有所偏頗。什麼萬戶侯,封狼居胥,都不太誘人了。

說到底, 人與妖到底是有哪裡不同啊?不都是一顆心,一顆肺?

真剖開這些人的胸膛,不定誰流的血更黑。

於是在那妖將的諾言許下之後,原先還算有序的隊伍, 肉眼可見地分裂開來。

——膽大的便衝上前去,消極的則繼續留在原地。

謝引暉一身黑衣,雙目緊闔,隨著四麵敵軍靠攏, 腳下平地揚起一陣風,吹得他衣袍鼓動,長發翻揚。

麵上是毫無波瀾的沉靜,微微低著頭,流暢而僵硬的麵部線條,叫他仿似高站在道觀神廟中的一尊泥塑,有種格外的慈悲與威嚴。

他好似獨立於塵世之外,毫不在意耳畔的聒噪紛擾,直至被千眾合圍,兵器上的寒光舞動間反到他的臉上,才緩緩睜開眼睛,抬起手臂,朝下一揮。

那些攔截在路上,與小妖們糾纏的樹枝紛紛停下動作,在空中停頓了一瞬,安順地收回地麵,僅留下一個個凹凸不平的淺坑。

妖兵們心頭大震,一股莫名的恐慌占據了心神。那種源自死亡的、惶惶不安的驚懼,陡然間被放大了數倍,將滿腔封候拜相、建功立業的激情給壓退下去。

眾人雙手發顫,生出悔意,緊握著的兵器不受控地垂了下去,舉目四望時,才發現遠處的高牆上悄無聲息地多出一群黑衣修士,寬袍的長袖上皆繡著依北城的紋樣。

那些人兩手掐訣,俱是維持著相同的姿勢,占據了東南西北四個方位。

不過幾十號人,大有將他們上千人反圍的架勢。

當妖兵們察覺到自己心神中的異樣,想要反抗或撤逃,那些修士整齊一致地動了。拋出手中長劍,引動設好的埋伏,異口同聲地低喝道:“劍陣!殺!”

截然的幾字壓過了東風的凜冽、戰馬的嘶鳴,將士的聲威、彌天的吼叫。

氣勢如銀河落天。

一時間刀寒劍冷,姿影重疊,淒風似雨,血流如濤。

空氣中隨之飄散出濃烈的血腥味,連天色都因這刺眼的紅芒晦暗了三分。不知是血濺進了眼睛,還是那劍刃上的血漬浸染了天。

妖將自看見那群劍客起,心中警鈴大作,揮著手慌亂高喊道:“有詐——有詐!退!速退!”

等他話音落畢,那些聽他指令前去收取“大功”的馬前卒們,已亡故大半。

妖將雙目刺痛,躲在大軍後方,前麵擠靠著上百名小兵作盾,自以為安全,就在他勒緊韁繩想要緩步撤退時,謝引暉的眸光穿越眾多的人群精準掃向了他。

謝引暉抬手一指,隔著數十丈的距離點出他的位置。

妖將回憶起謝引暉的諸多傳聞,大腦一片空白,再顧不上什麼尊嚴,拍馬從人群中強行衝撞出去。

後方的小妖被馬匹撂倒,駿馬跟著受驚,前後踢踹跳躍,將背上的人甩下馬背。

妖將忍著痛楚倉促起身,剛要借著密集的人群藏匿起來,地上倏然鑽出一條手臂粗細的木枝,繞過一旁的小妖,將尖細的前端刺穿他的胸膛。

謝引暉神色涼薄地收回手,那根樹木跟著緩緩消退。

血液從妖將胸口的破洞中噴濺出來,屍體沒了支撐,虛軟地滑倒在地。

附近的妖兵們失了統領,又畏懼謝引暉的遺澤,當即散作一團。

依北城的修士們鎮守住城主府的四麵大門,不追窮寇,隻用劍在街上劃出一線,厲聲威懾道:“上前者,殺——!”

這百多人也是沉得住氣,待到迫在眉睫的時機才出麵救場。造出一番宏偉博大的聲勢,叫餘下的妖兵們驚疑難定,忌憚不前。唯恐謝引暉還留有後手,請他們主動入甕,再施一場劍陣。

上下不齊心,就是十萬兵,也隻能打出一萬人的戰力。何況這條街巷根本塞不下那麼多人。

隻不過百人,便在數十倍人數差距的極大劣勢下,將局麵再次穩定。

謝引暉麵無表情地站在血海之中,加速調息。

邊上一名中年修士靠近與他耳語道:“先生,這些小把戲頂多隻能拖延。尋不出破局之法,我等斷然支撐不到明日。還是早做打算,從長計議。”

謝引暉說:“等。”

“等什麼?”中年男人手中劍光一斜,難掩急切道,“我們的人要明日下午才到!映蔚那邊的兵馬再快,如何也得明日早晨。繼續與這群妖兵在此周旋,死傷不知光輝有多少。那幫喪儘天良的妖族,若去遠處抓捕人族押來要挾,憑我們幾個人手,哪裡能阻?先生您的身體又能支撐得了幾時?趁現在還有餘力,我等先送您出去!莫要強求了!”

確切來說不算是如果。

知道謝引暉親臨,大好的機會,那幫妖將能放過城裡的人族?早已開始滿城搜捕,鬨得人人自危。

謝引暉無動於衷:“我一退,你們擋不了片刻。守住城主府,待我師侄斬殺犀渠。”

“您師侄——”中年男人心道,又是哪裡冒出來一個不知深淺的師侄,撂下這樣的大話!蠱惑得他們城主都輕重不分了。

又及時克製住,將臨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提著劍悶聲道:“我去助她!”

“你彆去。”謝引暉將人拽住。

中年男人剛要問什麼,謝引暉補上一句:“你不行。礙手。”

中年男人:“……”

謝引暉解釋說:“她是劍主。”

他好似在一本正經地說著玩笑。

中年男人盯了他半晌,才麵色古怪地追問道:“什麼劍主?”

“山河劍的劍主。”在這萬難的危急時分,謝引暉提到傾風,還是會慷慨地多說幾句,甚至極力扯動著唇角,想露出一個笑容,“人境出了一名劍主。”

中年男人脫口而出:“您不是被騙了吧?”

謝引暉淺淺瞥他一眼,無意與他爭辯,表情雖未變化,可是心情明顯地不悅起來。

遠處一道焰火衝上天際,紅綠的火光在天空中拉出一條灰黑色的尾巴,正是依北城提早約好的信號。用以警示眾人,妖兵們劫掠了一群人族正在朝城主府靠近。

“我這張嘴!”中年男人氣得想抽自己嘴巴,懊惱道,“怎麼說什麼來什麼!”

謝引暉仍是那副安然不動的模樣,眼底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指尖一根細長的木須連通地麵,吸收著泥土下樹妖的妖力。

對麵的妖兵也看見了燃起的信號彈,聽見高空飛禽的傳信,重整旗鼓想要再殺。

視野所及處皆晃動著兵戈的寒芒。

中年男人見局勢大為不利,那點虛張出的聲勢維持不了這個場麵,帶著點請求的味道說:“先生,您先走吧!這大門我等替您守著,隻要我留口氣在,定然不退半步!”

謝引暉說:“去哪裡?他們人多,我們人也不少。何必退?”

“哪裡來的人!”中年男人腳步一錯,擋在他身前,當他是見了鬼的眼花,“您來昌碣,一共隻帶了我們幾個!”

“民心。”謝引暉搖頭,沉聲道,“你們都犯了錯。”

中年男人尚不解其意,對麵的妖將已借著傳音對他們放聲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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