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狹路相逢,對麵妖兵身上的寒光鐵衣死死壓住了紀從宣等人的聲勢,果然與原先所料相同,還沒開戰,後排的百姓們已開始打算撤逃。
“跑什麼啊?!”貨郎喊住他們說,“眼下我等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講什麼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道理!看見他們隊伍後麵綁著的人了嗎?你們現下自己胡亂跑,就要被他們抓去做人奴。你們不知人奴過的是什麼日子?”
百姓們躑躅不定,自然也不想在這亂世裡獨行。可真要強逼他們上陣殺敵,又實在不敢。
無力反抗也就罷了,主動送死,是如何也心有不甘的。
對麵的妖將冷笑道:“王道詢,原來你早生反心,與映蔚合謀,襲殺城主。可惜你沒這命。滾開些!現下沒空與你糾纏,將你身後的人奴留下,我繞你不死!”
紀從宣估算著對麵的人數,瞅一眼天邊光色,抬手按住腰間長劍,斟酌著辦法想要拖延時間。
照林彆敘傳信所說,若是諸事順利,趙鶴眠身上禁錮接觸大半,便能傾儘妖力施展遺澤,助映蔚大軍直接越過少元山,縮短半日路程。在天黑前將第一批援軍送至昌碣。
紀從宣瞳仁中映照著火紅的落日,指尖在冰冷劍鞘上摩挲得發疼,從未想過白日能如此漫長。
……一個時辰,或許得堅持兩個時辰。
他能感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快跟岩漿一樣噴發出來。胸口悶雷似地跳動,涔涔冷汗帶去了身上溫度。偏偏理智剝離出這具寒毛卓立的身軀,極為沉靜地告誡自己——
他得守住昌碣,不叫此地殘廢。還要速去支應謝引暉,不得後退。
對麵妖將見他默然不語,不耐罵道:“王道詢,我是看在往日顏麵不與你計較,你還不趕緊讓路?該不是想要與我相爭?”
“錢財給你,人族留下。”紀從宣抬起頭說,“你縱是帶走人族,謝引暉也不會輕易放過,往後天涯海角找你尋仇,何苦如此?”
妖將當是聽了個荒誕不經的笑話,拍著大腿誇張笑道:“就憑你這破爛都湊不齊百人的隊伍,現在跟我提條件?謝引暉就算真能打下昌碣,先在妖王手下活過十五,再來找我算賬吧!這幫人奴我帶定了!你王道詢,沒資格,也管不了!”
紀從宣手握寶劍,孤身拍馬上前。
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阻斷了他的腳步:“若是你們不來,我等何須要受今日之苦?本來相安無事,安居於此,現下落得小命難保。幾位將軍若真為我們好,何不自行退去,留我等一條活路。”
世上還有這樣異想天開的蠢貨?
紀從宣回過頭,看向說話那人,眼底透出寒意,冷箭似地射去。
他還沒說話,貨郎先握著刀跑出來罵道:“我呸!你知道我主是誰嗎?你這沒骨頭的毛蟲自願要給犀渠那畜生當狗,怎麼?我主還得問你一條狗的意見?你若願做個人,我主自然拿你當個人。待大業功成之後,叫你能抬頭挺胸地活著。你自己好好的人不做,我主憑什麼還得管你的死活?”
他一番話跟連珠炮似地,噴得急促而清晰,邊上人雖聽著覺得酣暢淋漓,可也怕他意氣之下誤了大事,忙捂著他嘴將他拉開。
貨郎不依不饒,被兩人從身後架住了胳膊,還像條剛出水的魚,死命蹦躂,兩腳不安分地踢踹,掙出一點空隙,繼續指著對麵的人痛快罵道:“不過是隻叫人捏在手裡的毛蟲,還想把過錯反栽到我主頭上?我告訴你,今日你要是真死在那些妖兵手下,全是因為你自己沒出息!刀都到遞你手裡了,你都沒膽子握,還要反插到彆人身上,你活該!”
紀從宣一揮手,示意那兩位阻攔的小兵將人放開。
貨郎得了自由,理了理被拉皺的衣服,話也說得差不多了,昂著頭倨傲道:“這回是我映蔚與依北一同來攻,你們還在做什麼自私的美夢?縱是謝引暉婦人之仁,願意以死相救,我主貔貅也不會答應!懂嗎?此時還說些離心的話,不過是連累他人!我說前麵那個將軍,這樣的人沒處救了,反正他自甘墮落,乾脆把他送去對麵,叫他試試人奴!”
紀從宣發現這貨郎還是個人才。指著一名小兵,示意他給對方分個銅鑼。
貨郎沒想到自己能得個獎勵,舉在手裡一通亂敲,震得人耳朵發麻。
“就如他所說,你求財,我求人。如若不肯,隻能分個勝負。”紀從宣抽出長劍,怒視著對麵妖兵,“我不信這裡幾千人全是孬種,沒一個敢戰!真要如此,那就殺光了我等,再帶著他們去做人奴!”
紀從宣回頭道:“不瞞諸位,映蔚大軍就在城外,我等不過探路先鋒。撐得一時片刻,你們往後能做上等人。此時後退一步,隻能繼續回去當奴做狗!你們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