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要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我等也不多問,隻是想知道,您真是我們六哥嗎?”
紀從宣淡淡笑著看著他們。
說話的幾人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看著他,有種無所適從的尷尬。互相扯了扯彼此的衣袖,想叫兄弟們幫忙出聲。
紀從宣等他們都安靜下來,才開口道:“說來話長,真要解釋,不知從何講起。唯有一句我可真心相告,我往日與諸位兄弟相交,絕非假意。”
小妖嘴裡含糊不清地問道:“那你今後,算是人,還是算是妖啊?”
他話音剛落,被身邊人埋怨地踩了一腳,才自知失言,慘白著臉搖頭想說算了。
紀從宣略一思忖,認真回道:“我即是人,也是妖。我同你們一樣,有人與妖的血脈。”
邊上修士聞言不由朝他多看了他一眼。
他們是映蔚的修士,也是長在妖境的人。有些出身落魄,自己也不清楚祖上是否有妖。
妖境四處皆是狼煙黃塵,紛爭難止,眾人亦是被迫奔流,輾轉於世。
他們與“身家清白”,氣概豪邁的謝引暉自是不同,與人境大多數百姓的境遇都是不同。他們或許不是那麼純粹的“人族”,骨子也並不想將兩族辨得如此分明。這是兩境數百年發展中所生出的隔閡。
可是紀從宣眼下一句話,無端叫他們心緒交融起來。
紀從宣平緩如流的聲音,有種能安撫人心的平靜:“不必擔心。人境與妖境不同,由先生白澤坐鎮,人與妖之間不分高低優劣。人族由朝廷管轄,妖族由刑妖司管轄,俱要遵從律例法紀。”
小妖忐忑問:“什麼法紀?”
紀從宣笑著拍他肩道:“來日會慢慢告訴你們。最重要一點便是,不得妄動殺念。”
小妖下意識應了一句:“我們也不想殺人!”
紀從宣說:“那我們就永遠是好兄弟。”
小妖們互相對視幾眼,局促不安道:“我們還能同你做兄弟?”
“說的什麼胡話?”紀從宣一拳捶在他肩頭,佯裝生氣道,“以前我借過你二十兩銀子看病,昨日還一同出生入死,這就不認我這六哥了?”
小妖紅了眼,哽咽道:“六哥!我自然是認六哥的!”
紀從宣柔聲道:“以後要聽六哥的話。昌碣的日子隻會越來越好。”
小妖抬手用袖子擦了把眼淚,想說點什麼,可實在嘴笨,憋不出幾個字,隻能揚起嘴角擠出個燦然的笑,大聲應道:“好!”
一群人聚上前來,圍著他不厭其煩地喚道:
“六哥!六哥六哥!”
“六郎,請我喝酒的事總還算話吧?可不能賴了!”
“都傻笑些什麼?”
眾人破涕為笑,與他打鬨,忽然抬高視線,望向紀從宣身後。
紀從宣似有所覺,抬手摸了摸頭發,兩指間摸出一截短小的花枝。
纖細枝乾上隻有一個白色的花苞,上麵透著隱約的香氣。妖力充盈,是個由本體製成的護身法寶。
紀從宣心頭略有所動,轉過頭,望向身後,隻見那條寬敞的青石主路,一路延伸至遠處的城門。
白重景坐在城門的高牆上,兩手環胸,沉聲問道:“你要走了?”
衍盈停頓了下,抬起頭,與他一上一下地對視,回道:“我修為有損,需回少元山上修行。”
白重景問:“你不與他們道彆嗎?”
“無朋無友,不需道彆。”衍盈福身道,“多謝將軍前來相送。”
白重景一本正經地說:“那我可是有不少親朋摯友。比你多。”
衍盈笑了笑,本欲應付過去,話到了嘴邊,莫名有些感傷,由衷回了一句:“那將軍該帶著您的親朋早日離開昌碣了。妖王想來正在路上,他最不容人生有異心。”
白重景半靠在牆頭,聞言略微前傾的身體又朝後倒了回去,古井無波地道:“我主親臨,就算是狐主能及時趕來昌碣,也擋不了我主大勢。你我都知曉他的手段,何必多此一舉臨陣脫逃?不如留在這裡,看看鹿死誰手。何況我耿耿忠心,不曾叛主,緣何要走?”
衍盈低咳兩聲,抬袖掩唇,無奈笑道:“那不過是你以為。你所行種種,足叫妖王疑你誠心。”
白重景未與她深究於此,又問道:“你是從何時起,決定叛離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