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番外四 人境日常(1 / 2)

社稷山河劍 退戈 12536 字 8個月前

沒過兩日, 天氣日漸回暖,傾風也挑好了時日,準備出發去往妖境巡查。

與先生商量好, 將狐狸帶去平苼小住兩月, 待事情辦完後,再看是否將他接回刑妖司。

因先生要去往少元山閉關修行, 季酌泉身上的煞氣也暫且委托狐族幫忙壓製。

馬車是四娘準備的。

狐族特意送來兩匹通曉人性的馬, 已能凝聚妖力, 離化形僅差一步之遙, 想著若能得白澤點化, 不定可以邁過最後一步, 自此大道得悟。

正巧林彆敘欲要出行, 獲知消息, 兩匹馬亢奮得徹夜未眠。早早給自己套好車廂,等在山道門口。

傾風剛到山下, 那兩匹毛色雪白的高頭大馬便殷勤低下頭顱,鼻間門噴著熱氣, 發出兩聲低鳴。

狐狸也想上車去,剛彎下腰,伸手要掀簾子, 便被四娘一把粗暴地拽了回來。

二人大眼瞪小眼, 片刻後,狐狸落敗道:“好吧。可是外頭坐不下那麼多人。”

四娘笑說:“公子反正尾巴多,可以坐車頂上去, 拿尾巴擋著臉,也不會覺得冷。”

狐狸一時竟聽不出她是羞辱還是誠心,蔫頭耷腦地坐在外邊, 與季酌泉跟四娘擠在一起。

等馬車駛動,傾風才發現車廂內僅有兩人,探頭出去,奇怪問道:“你們怎麼不進來?”

這兩匹馬哪裡還需要車夫?

四娘笑道:“我幾人喜歡吹風。姑娘與先生安穩在裡麵坐著便好。”

傾風也不好勉強,雖有疑慮,還是點點頭返身回去。

四娘用妖力推開迎麵的烈風,與狐狸悄聲傳音道:“你說先生傾慕陳司主,隻是二人尚未締結良緣,對吧?不是你誤會吧?”

“怎麼可能!前兩日我直白說了,你見林彆敘哪有反駁?他分明是默認了!”狐狸信誓旦旦地道,“至於陳傾風那不開竅的木頭能懂個什麼?我才不信!怕是林彆敘對她再好,她也隻當是個同道中人,還要笑嘻嘻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兄弟!’。”

四娘頷首:“我也覺得他二人眉來眼去的有一腿。隻差有人說明白了。”

林彆敘在外的謙謙君子形象太過深入人心,加上先生坐鎮刑妖司數百年心平如境,不沾凡塵,四娘便認為白澤這般瑞獸都因太過聰慧反不通情愛,難得遇上個與風花雪月,紅塵美事相關的人,該也是惶然不知所措。

偏偏傾風也不是個什麼兒女情長放心頭的多情劍客。

四娘暗道,兩根鐵樹湊在一塊兒,可真是比喪葬上的嗩呐還要悲上兩調。

四娘摸出銅鏡,欣賞著自己的美貌,心聲激蕩沸騰道:“你且等著。待我將他二人的紅線拉上,那該是何等大的功勞?臭小子你的第五條尾巴也能早幾年出來了。屆時可彆忘了我的勞苦功高。”

狐狸卻是顧不上她的宏圖大願。

季酌泉身上的煞氣雖然有白澤幫忙鎮壓,可多少會有外顯。狐狸與她相鄰,如坐針氈。屁股不時挪來挪去,心緒難以平靜。

四娘看出他的窘態,鄙夷道:“公子,往後可得好好修行。您這四條尾巴,怎麼連四娘我的一條尾巴都比不過?”

狐狸訥訥道:“這能怪得了我呀?”常被陳氏師徒掛在嘴邊嘲笑,他已是卯足了勁兒修煉了。

四娘揮揮手,與他換了個位置。坐在季酌泉身側,無聊審視起這個給過自己一拳痛擊的女人,驀地抓住她手,翻了個麵,問道:“姑娘,你這手上怎麼那麼多傷?”

傷勢大多在虎口,季酌泉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瘡疤還是老繭了,她不以為意地道:“幼時練劍留下的。”

四娘說:“你不是自那秘術中襲承了幾十年的劍術修為嗎?還需如此刻苦練劍?”

季酌泉說:“閒得無事可做。”

四娘這兩日一直在城中采買,順道處理些狐族的雜務,並未住在刑妖司,也不知曉季酌泉在山上的境遇。聽她這一句,隻覺得有種不符合年齡的老氣橫秋。

狐狸見她一語戳中季酌泉的傷心事,忙扯了扯她袖口,小聲耳語道:“刑妖司的人都怕她,除了傾風,她沒交幾個朋友。”

“也是。”四娘心生憐憫,也不記恨她讓自己破相的事情了,看著她無力下垂的右手感觸叢生道,“聽聞受血煞之氣侵擾的人,難得一日安寧。你尚是蒙童便遭此劫難,想來每日每夜極為難熬。”

難怪草木皆兵,身受重傷殺氣還如此之重。

季酌泉側身抱著自己的長劍,思忖片刻,平靜道:“倒也不算多難熬。我小時候怕黑,因為一閉眼睡覺,難逃噩夢。夢裡不是在殺人,就是在被人追殺。是以不到萬不得已不敢闔眼。總感覺黑暗深處藏著各種鬼怪魑魅。後來先生見我可憐,將我帶在身邊,守著我睡。慢慢這毛病就好了。除此之外,都不值一提。”

狐狸大叫道:“睡覺都不能好好睡啊?那活著等同是死了一半。”

季酌泉心頭一哽,回說:“那是你。”

四娘感慨說:“先生對你可真好。”

三人閒聊了幾句,四娘側耳去聽裡麵的動靜。

不知那二人是不是睡著了,風聲呼嘯之外,她什麼也沒聽出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說什麼朝雲暮雨的委婉情絲,竟是連句廢話也挑不出來講?

四娘光是想想,便為他們急得捏汗,深覺道阻且長。

傍晚時分,馬車駛入一座小鎮。

林彆敘說晚間門恐有大雨,需在客棧暫住一晚。修整過後,再定行程。

這鎮上遊人不少。尤其是兩境連通之後,許多妖境百姓入京尋親都要途徑此地。

小小一方客棧,不過兩層樓高,還有說書人跟唱曲兒的人。

傾風坐在窗邊,津津有味地聽一群天南地北的旅人操著濃重鄉音,比手畫腳地交談,覺得有趣。

窗戶留有一道縫隙,斜來的雨水將桌麵打濕。小二腳步利索地跑來,擦了兩遍桌子,又找來一根木棍把窗戶頂住,賠笑著端上飯菜。

四娘留在屋內不知做些什麼,狐狸頂不住餓,喊了兩聲不見人出來,便動筷先吃了。

吃到一半,客棧的潮濕空氣裡飄散出沁人的香味,一道倩影緊跟著推門而出。

四娘儀態萬方,一行一步風姿綽約,加上周身妖力的魅惑,那嫵媚婀娜的氣質極為動人,剛一露麵,客棧內男男女女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連嘈雜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走到桌邊時,四娘身形柔軟一倒,單手撫額,輕呼一聲,就要朝著狐狸摔去。

狐狸半舉著筷子,嘴邊還沾著一粒米,苦惱道:“四娘……我還是個孩子。”

四娘在隱晦處惡狠狠瞪他一眼,柔若無骨的身軀又一個踉蹌,轉而撲進了季酌泉懷裡。

季酌泉左右為難,還是頂著眾人的矚目抬手接了她一把。

四娘依偎在她懷裡,虛弱道:“有些頭疼,想是連日舟車勞頓,疲累所致。”

季酌泉垂眸看她,與她視線交彙,萬般糾結過後,硬邦邦地接了一句:“四娘彆是生病了吧?”

四娘抓起她的手去貼自己的額頭,聲音婉轉,楚楚動人地說:“姑娘給我看看。我渾身乏力,有沒有得治。”

季酌泉嘴唇顫了顫,心中波瀾起伏道:“……沒治了。”

四娘掩唇乾咳,雙目飽含深情地道:“姑娘與我好好說兩句,我便覺得舒服許多。”

季酌泉欲言又止,神色沉重,實在很難再接上話。

傾風瞠目結舌,快吃不下去了。

這戲演給誰看啊?是不是太做作了些?

狐狸沒有抬頭,但察覺到身側那越發陰晦不定的氣場,忐忑提醒說:“四娘,你可能真是要死了。”

四娘抬眸,對上林彆敘意味深長的眼神,趕忙起身,理了理被自己蹭亂的長發,笑道:“奴家好了。姑娘真是妙手回春。”

林彆敘淡淡收回視線,沒再追究。倒是客棧裡的住戶在短暫的靜默過後,開始激動喧嘩起來。

季酌泉給四娘夾了一筷子菜,隻希望他們狐族不要再冒出什麼稀奇古怪的想法。

等傾風與林彆敘相繼離席,四娘跟狐狸才敢抬頭。

四娘扯了把肩頭下滑的衣衫,冷聲哼道:“就是這幫人太放不下所謂的臉麵,才一個個的做什麼癡男怨女。四娘我一身高超的手段傾囊相授,他們反瞧不上,可真是沒天理了。”

狐狸嫌棄道:“你這手段高明在哪裡?把他們兩個都給嚇跑了。”

四娘罵道:“你這蠢貨,你懂什麼?修你的第四條尾巴去。這世上情情愛愛,說到底,總得有人示弱,才好聊出苗頭來。我連話題都給他們想好了,這還不滿意?”

狐狸心說這也不適用啊。是要陳傾風示弱,還是林彆敘示弱?那場麵誰人敢想?

“何況,無論男女,誰人不喜歡看心上人對你軟聲相求?”四娘斜掃一眼,用筷子虛指四麵交頭接耳的客人,倨傲道,“就算不是,你沒瞧見那些人都看直了眼嗎?”

狐狸頭疼道:“四娘,你彆打這主意了。彆到時候我的第五條尾巴沒修出來,馬車裡先多出一張墊腳的狐皮。那我是真哭不出來。”

四娘舉起手,威脅要打:“住嘴!你這小沒良心的,說什麼晦氣話?”

季酌泉三兩口扒完飯,擔心再受波及,迅速回屋,閉門不出。狐狸拍拍肚子,熟稔地去找角落裡一小妖閒聊。隻剩下四娘推開窗戶,托著臉看暮色襲向群山。

入夜之後,客棧四麵掛上了燈,前廳依舊顯得昏暗。住客相繼回房,小二清掃了遍地麵,將大門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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