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霍遊寒閉著眼暗罵了一聲。
因為後腦蘇藍拽著他的頭發的力度加重了,發根扯著頭皮,這種被她禁錮桎梏的感覺讓他整個身體都開始戰栗燥熱。
他的額角被用力頂在鏡子上,霍遊寒抖了抖嘴唇,咬牙擠出幾個字,“蘇藍,真不是我,是霍家長輩!他們派人跟蹤我……”
蘇藍笑了一聲,手下力道也沒放鬆。
“多說兩句。”她給他機會。
……
二十分鐘後,霍遊寒從洗手間門裡出來,臉色很難看。
蘇藍早已經施施然坐在椅子上,繼續悠閒看台下比賽了。
見他出來,她點著煙的手頓了下。
神色微妙。
“怎麼你還衝了個涼?”
霍遊寒麵無表情地渾身濕透在她旁邊坐下。
“老子樂意。”他僵硬道,“你彆管那麼多。”
花了二十分鐘衝涼才讓自己沒那麼硬,霍大少爺覺得自己從沒吃過的苦,在認識蘇藍之後全給吃回來了。
再這樣下去他真的要出大事。
蘇藍瞟了他一眼,也沒在意。
“你真要跟你家長輩這麼說?終身不婚?”
她點了點煙灰,目光往下看比賽,“虧你想得出來,難怪長輩要派人跟蹤你。”
“哈,不然呢。”霍遊寒僵硬點頭,水珠還濕噠噠地從他額間門碎發往下落,“就是沒想他們這次做得狠,光聽了個風聲就連我身邊的人全部都一起查,順便就看到你跟你的兩個情人……”
撞見蘇藍的眼神,霍遊寒立馬梗住脖子,“你看老子乾嘛?”
想到這兒,他又趕緊補充了句,“老子可沒告訴皇女,鐘予那兒我不熟,你那兩個小情人的事情隻有你知道我知道,沒彆人知道!”
蘇藍似笑非笑。
看來這個人也沒查出來,自己到底有多少個情人啊。
但蘇藍不準備糾正數量。
她往椅背後懶懶地靠去,手裡的煙絲霧繚繞。
“你真想好了?”
“啊?”
“終身不婚。不是小事。”
霍遊寒卡了下,“……想好了。”
“這次回家,老子跟長輩們當麵說個清楚。”
他的嗓音低啞,“反正已經決定了。”
然後他撓了撓臉,又有點心虛地補充,“結婚有什麼好啊,跟一個人一直綁在一起,看久了都能看膩。你看,你都跟鐘予在一起,那可是鐘予,也沒見你收斂……”
女人沒看他。
蘇藍說,“你們霍家幾代單傳。小心你的腿。”
……
剛下過雨的天氣潮濕。
水滴從樹梢的葉尖往下滑落,穿過她的身體,滴在腳邊。
鬼魂狀態的蘇藍,幽幽盯著不遠處挺拔如鬆的霍遊寒。
和他被金屬夾板固定著的腿。
她的表情很微妙。
……這不還是被打斷腿了?
……
-
院落大門前,兩個人麵對麵站著。
亮色天光之下,剛病愈的鐘予麵色蒼白。眼尾的薄紅更顯得脆弱。
依舊生人勿近,矜貴地出奇。
沒有人敢輕視。
他那種天生越然的氣場,讓一切的心思都在他麵前收斂了。
他的神色有幾分冷淡。
“有什麼事麼。”
他先開口。
霍遊寒攥了攥身側的手指。
舊世貴族鐘家的人,平常難得能見上一麵。
霍遊寒能出現在這裡,還是突破了幾層護衛硬生生不要命闖進來的。
但估計也是鐘予在外麵知道了,讓人給他放了行,霍遊寒才能被放在這兒完完整整地等著。
霍遊寒沉默了一會兒。
Alpha寬肩上落了雨,還有著暗色的潮意。像是已經等了很久。
良久,他還是啞著嗓,直接問出來了。
“蘇藍的事……是真的嗎。”
話音低沉。
說不清楚,是真的想要一個希望,還隻是想從他口中聽到答案。
鐘予目光落在他身上。
靜了一會兒,他彆開視線。
“嗯”了一聲。
剛下過雨的街道,就算雨停了,潮氣也很重。
院落圍牆的頂上落下細密的水珠,砸在水窪之中,濺起漣漪。
這輕微的街角啪嗒落雨的聲音,在兩人的一言不發之中,都清晰可聞。
霍遊寒吐出一口氣,“那,她的……遺體呢。”
鐘予開口,聲音清淩,“明天是葬禮。”
“噢。”
霍遊寒也“噢”了一聲。
那就是見她最後的機會。
兩人之間門又陷入沉默。
鐘予轉身要離開。
霍遊寒忽然說,“明天貝琳達如果要去現場,我會攔住她。”
聽到這個名字,鐘予腳步微微頓了一下。
他冰涼涼的綠眸向他望過來。
貝琳達是現世皇族後裔,所謂的“皇族太女”。
霍遊寒:“你知道的,她這個人,不達目的不罷休。”
“貝琳達一向對蘇藍不對付。明天她出現在葬禮上,絕對不會是件好事。”
他沉了口氣,“我不會讓她出現。”
霍遊寒對自己這個遠親毫無好感,但靠關係做點手腳攔下她還是能做到的。
貝琳達如果出現在葬禮,一定不安好意。她打著吊唁的旗號,隻可能是為了奔著鐘予去的。
蘇藍活著,自詡為皇族太女的貝琳達守著麵子,明麵上不好做手腳,隻能暗地裡做動作。
現在蘇藍死了,鐘予身邊沒了人,貝琳達肯定要發瘋,完全不奇怪。
鐘予微微點頭,算是謝了。
“還有事麼。”
他問。
霍遊寒看著鐘予的目光很複雜。
他喉嚨裡堵得難受,他有很多的話想問,但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貴族階級不存在了,但地位在。
舊世貴族血統高貴,分六九等。
鐘家坐在金字塔的最頂端,淩駕所有的其他家族。皇族高貴,但人人都知道,權杖之後沒有底蘊深厚的鐘家的默認,那頂皇冠就是個小孩子的裝飾品。
所以貝琳達才瘋。
所以明天的葬禮絕對不能讓她來。
所以霍遊寒……
霍遊寒在鐘予麵前,不自覺收了所有氣焰,沉默隱忍地厲害。
他問不出口。
一腔想問的話,全部咽下吞回嗓子裡。
何況,他還有不能說的隱秘心思。
最後,在鐘予的身影要消失在大門後麵的時候,霍遊寒還是沒忍住,一股熱意衝上腦門。
他提高音量,“鐘予!”
保鏢們齊刷刷回身。
走在最前方的鐘予停下腳步。
霍遊寒拳頭在身側收緊又放鬆。
攥得骨節嘎吱響。
他遙遙地,啞聲問。
“蘇藍……”
“她……有給我留下什麼東西麼。”
話音出來。
空氣裡一片安靜。
鐘予那張精致的側臉上,說不清是不是錯覺,仿佛遠遠冷了下去幾分。
他淡淡回頭瞥了他一眼。
綠眸裡的冷淡神色讓人心驚。
“沒有。”
他說。
鐘家的大門合上。
保鏢們走上來。
霍遊寒被客氣地請離。
離開的時候,霍遊寒沒有再反抗。
他往外走著,腳步都踉蹌,滿臉止不住地失神。
高大的Alpha,像是被無端的海潮吞沒,背都弓起。他整個人渾身濕透,手腳冰涼。
怎麼會呢。
霍遊寒感到無邊無際的茫然。
雖然知道這可能就是真相,但他仍然喉嚨都乾澀地發出苦意,還是麻木地不想相信。
蘇藍她真的,沒在意過自己。
真的是這樣。
……
遠遠地看完了這一幕。
蘇藍走上前,跟失魂落魄的霍遊寒擦肩而過。
路上的雨水積窪,男人深一腳淺一腳踩過去的時候,地上的水花濺起,像是迸濺開碎裂的鏡子。
落到她腳邊。
蘇藍瞥過他那張憔悴神色的英俊的臉,歪了下頭。
真奇怪。
她問蝴蝶。
“霍遊寒怎麼會覺得我有東西留給他?”
聲音落下很靜。
蝴蝶沉默地沒說話。
“我怎麼不知道,我跟他有什麼特殊交情。”
蘇藍不在意地邁步路過,“要是給誰都留東西,我彆當商人了,當個愛心慈善家算了。”
【……】
蝴蝶沉默地更久了。
沒得到回應,蘇藍也並不關心。
這件事情很快被她拋之腦後。
蘇藍抱著手臂,悠悠閒閒地往鐘家走。
靈魂透明,她直接穿過了關上的鐘家大門,走進庭院。
漫步在庭院裡,蘇藍心情還不錯。
快走到主樓台階的時候,蝴蝶終於忽然開口了。
它的聲音很靜,很慢。
【但你的確還留了一大筆東西給鐘予,不是嗎。】
蘇藍停下了腳步。
【按你的話來說,你本來不應該該他留的。】
雨後微涼的風掠過庭院裡的枝葉,在空氣中發出細碎又沙沙的聲音。
風又拂過她光裸的肩頭,蘇藍感覺不到涼意。
她低頭看向停在一邊的蝴蝶,眼神有些似笑非笑。
“啊,你是說我的第二份遺囑嗎。”
她的眼睫慢慢彎起,
“舒律師很快會告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