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律師收傘上車的時候, 坐在對麵的鐘予淡淡看過來一眼。
“出什麼事了麼。”他問。
舒律師在他對麵坐下,解開了西裝的扣子。
他有些沉默,拿下眼鏡擦了擦,眼眶還微微地紅。
“沒什麼。”他說, “遇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鐘予並沒有多問。
他向車窗外看去, 遠遠的有一個黑發黑裙的女人的身影, 撐著傘漫步走著消失在街角。
鐘予收回視線。
他闔上眼,輕輕咳嗽了幾聲,蒼白的臉上倦色又加重了一些。
“開車吧。”他說。
車啟動, 緩緩向寂靜的街頭駛遠。
-
蘇藍撐著傘, 一路順著街道就往下走。
富人區鬨中取靜,她走出一會兒, 拐到了一處熱鬨的街區。
就算是下雨,都城鬨市的街頭也是人群熙攘。
高聳入雲的大廈,繁華的購物中心,絢爛的霓虹燈與巨大的屏幕變幻著色彩, 映在地上的水色,和每個行人的臉上。
她走過一群湊在一起學生模樣的人的時候,聽到他們驚歎的議論, 似乎是盯著某個大樓上的屏幕。
“真的嗎?他發新專輯了?”
“什麼時候?”
“就剛剛!你看看這個銷量……這才五分鐘,都已經破十萬了!”
“天!你買了麼?”
“我買了!當然買了!來, 拿我耳機, 你聽聽, 主打的這首竟然是他清唱的……”
蘇藍打著傘,不經意地慢悠悠路過。
他們似乎是在談論哪個明星。
除了跟投資有關的事情,蘇藍對娛樂圈知道地很少,也並沒有特彆的興趣。
就在她要走過的時候, 學生們又叫了一聲。
“完了我要睡不著了……池鹿的嗓音,救命,我要睡前反複播放!”
……池鹿?
蘇藍微微瞥眼,順著他們注視的方向回了下頭。
那個熟悉的少年的身影,正出現在高層大樓正麵的巨大熒幕上。
已經躋身頂流的池鹿,在聚光燈之下格外精致。配著他那張漂亮的臉,閃閃發光,賞心悅目。
看背景,他似乎是正在接受新專輯的訪談。
廣場上也全是駐足仰頭欣賞大屏幕的人群。
“聽說王導下部電影還要找池鹿主演,這算不算影視歌三棲了?”
“上次拿新人獎的也是他吧?”
“池鹿……紅得也太快了。”
“你彆看他現在紅……聽說過那個八卦嗎?”
“什麼?”
“今早出事故的那個賽車手,富豪家的蘇梓蘇小少爺,他在池鹿出道的時候大鬨過一場,差點讓池鹿直接被雪藏……”
“啊?還有這種事?”
“蘇少爺圖什麼啊?”
……
蘇藍:“……”
很好,頭疼又開始了。
傘沿壓下,她從大屏幕上收回了視線。
黑發黑裙的女人走到街邊,攔下輛車,收了傘,鑽進了車裡。
車門砰地關上,將雨聲都隔絕在外。
車輛在夜雨中開始行駛,靠在後車座上的蘇藍閉上了眼小憩。
她並沒有看到熒幕上的采訪後續。
主持人:“池鹿先生,我們有很多粉絲好奇您這張專輯的名字,《235》——請問這個數字是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池鹿拿著話筒,微微抿了下唇,“……是的。”
“這張專輯,是為了紀念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主持人“噢”了一聲:“原來是為了紀念。那這位……”
池鹿頓了一下,“她已經去世了。”
主持人:“啊,不好意思……”
“沒關係。”
池鹿搖了搖頭,漂亮的臉上帶上了掩飾不住的哀傷,
“‘235’……是我跟她在一起相處過的所有天數。”
“如果她能聽到這首歌……就好了。”
……
-
蘇藍下了車。
做了登記,她讓人存了自己的隨身物品,戴上護目鏡和耳罩,跟著工作人員走進了場地。
“您確定不需要射擊培訓嗎?”工作人員問,“鑒於您是第一次來我們射擊館,還是最好先請個教練,這樣安全一點……”
蘇藍拿到了自己喜歡的手/槍。
槍身很重,她一向比較喜歡重一點的槍,拿在手裡很穩,強後坐力她也很習慣了。
她的手很快,裝彈上膛,輕車熟路,幾秒之內就完畢了。
哢啦啦一頓聲響,工作人員話音戛然而止。
蘇藍頓了下,摘下耳罩:“不好意思,我剛沒聽清。你說什麼?”
工作人員:“祝您玩得愉快。”
蘇藍笑起來:“謝謝。”
工作人員離開,蘇藍走到了自己的射擊道前。
她買了兩百發子彈,今晚打到哪兒算哪。
以前在高中時候,她最喜歡的運動項目就是槍支射擊。
還有什麼比上了一天課,放學了直接去射擊部連開五十發槍來得更爽快的呢?
一天的爛心情,直接一掃而光。
“砰”。
“砰”。
“砰”。
……
蘇藍手很穩,槍也很穩。
每一發都中紅色靶心。
【10環】
【10環】
【10環】
……
紅色的提示標不斷在她的射擊道上方亮起。
射擊館有實時的成績榜單,很快,這條射擊道上不斷刷新的斐然記錄一下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我天,這是人打出來的嗎……”
“全部十環?開玩笑吧!是不是記錄儀壞了?”
“這得是哪路大神?……”
……
“哎,你是不是說她是個新客戶來著?”場館前台,幾個工作人員抬頭看著不斷刷新的成績表,都有點懵。
又一個【10環】的記錄跳了出來。
“這這這……這……算新?”
結結巴巴的話音之下,剛剛給蘇藍引路的工作人員低頭使勁看著她剛剛簽的那張身份登記表,百思不得其解。
奇怪啊,聯網的聯邦記錄上,這個女人沒有任何以往槍支射擊訓練的記錄……她怎麼會這麼熟練?
……
蘇藍連打了幾十發,才停下來休息一下。
拿起礦泉水瓶喝了口水,她一轉眼,才發現身後場館玻璃牆外站了不少人。
那些人見她轉身過來,都驚喜地衝她揮手喝彩。
“厲害啊!”
“好強!”
聲音都被擋在玻璃牆外麵,但能從他們誇張的口型裡看出這些詞語。
蘇藍禮貌地微笑,衝他們點了下頭致謝。
她隨即移開了視線,又喝了口水。
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走到了她射擊道後方不遠處,見她視線掃過來,他恭恭敬敬笑了一下。
“這位小姐,不好意思打擾您。我們少爺想請您幫他看一下動作……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蘇藍順著他手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她隔壁的射擊道上,站著一個也戴著護目鏡的麵容清秀的少年,正眼巴巴向她這裡望著。
見她看過來,他眼神縮了縮,但又露出了個羞澀的笑容。
看打扮像是某個大家族的少爺。
蘇藍正休息著沒事,也沒拒絕,“嗯,也行。”
她走過去,站在少年身後側一點的地方。
“抬手。”
“再高一點。”
“對,這邊扣緊一點。”
她虛扶了一下,客氣地沒碰到對方。
“好。拿穩。”
“瞄準。”
“嗯,開吧。”
“砰”的一聲,少年扣動扳機開了槍。
他們順著看過去。
……完全脫靶。
甚至這一槍,還直接一下打到了蘇藍的靶子上。
蘇藍射擊道上方的紅色提示刷新了一下。
【2環】
成績條也同步刷新,一個“2”在一堆“10”之中,格外顯眼。
“我……”
這下少年都傻了,說話都結巴,“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去跟他們說,讓他們取消這個成績……”
蘇藍看著那射偏到自己槍靶上的彈孔,緩緩地愣了一下。
大概停頓了兩秒,她轉過來,笑起來,“沒關係。二環挺好的,正好二是我的幸運數字。”
其實不是。
少年被她的笑容晃了眼,耳根瞬間紅了。
“嗯……嗯。”
“你再試一次吧。”
“嗯……好!”
少年又開始舉槍瞄準。
蘇藍在他身側看著,又指點了兩句,看他打了幾槍,才回到了自己的射擊道。
戴好了耳罩,這次給□□裝彈上膛的時候,蘇藍有些心不在焉。
手的肌肉記憶卻在。
“哢”地一聲,上膛完畢。
抬手。
眯眼。
瞄準。
“砰。”
【10環】
提示跳出來。
……
蘇藍想起了高中時候射擊部的事情。
她的父親擁有一家槍支射擊俱樂部,從小每次蘇藍從父親書房裡出來心煩意亂,就來射擊場練習。
一言不發,少女占著一條射擊道,戴著耳罩,就砰砰開槍。
兩百發子彈,打到哪兒算哪。
蘇藍很有天賦,從拿不穩槍被後坐力震得發麻,到練習太多半夜時候胳膊抽筋,再到彈無虛發,十發十環——隻花了幾年,她就超越了俱樂部的所有記錄。
……當然,這也證明她有多少次從父親的書房裡出來心情不爽。
在到高中的時候,她參加了場聯邦的比賽,奪了冠之後索然無味,蘇藍平常就留在學校的射擊部,沒事隨便玩玩。
射擊部的部長也是她的好友。
那天,她留在部長辦公室裡蹭吃蹭喝,無所事事,就聽好友開口。
“哎,蘇藍,你猜猜我看到了誰的名字?”
好友從新生入部申請表中抬起頭來,臉上帶著匪夷所思的驚奇神色。
她拿起了其中一張申請表,看了又看,確保自己沒看錯字。
“……還真的是他。”
“嗯,誰?”
蘇藍懶散地靠在沙發上,頭也沒抬。
她正雙臂交叉著靠在腦後,看隔壁沙發上幾個部員打鬨,悠哉地很。
好友說:“鐘予。”
一瞬間,鬨哄哄的部長辦公室安靜了下來。
在另外一個沙發上鬨成了疊羅漢的一群人也像動作定格了似的,就維持著那個動作,傻傻地愣了很久。
忽地,最上麵的那個人叫了聲,“我草,不是吧,鐘予?!”
他一個跳躍就從幾人身上下來,快步走到了辦公桌旁邊,夠著頭去看申請表。
其他人也動了,紛紛從沙發上鯉魚打挺也湊過去。
“我不信,除非讓我也看看!”
“鐘予?那個鐘予?不會是同名同姓吧?”
啪!
“你傻啊,鐘姓怎麼可能被冒充?”
“哇,那你也不用打我吧!來讓我看看……靠,還真的是鐘予,那是他的學籍號碼。”
“嘶,你知道他的學籍號碼?你好變態。”
“去你丫的,像你不知道一樣?我敢打賭,你夢裡都能把玫瑰的學籍號背得滾瓜爛熟……”
……
蘇藍從這一場鬨劇開始的時候,就一直維持著原動作靠在沙發上。
啪。
她懶洋洋地開了罐汽水,順便剝了糖紙,把部長帶來的巧克力吃了一顆。
橘子巧克力。嘖。
正嫌棄著部長的品味,下一聲從辦公桌那裡傳來的話讓蘇藍悠閒的心情瞬間打了個折。
“——蘇藍,你來幫忙做新生訓練吧?我們三差一。”
蘇藍摸第三顆橘子巧克力的的動作一頓。
她靠回沙發,衝著辦公桌後的好友眯起眼,笑了一聲,“幫忙?我有什麼好處?不如給你個機會收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