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沒辦法抑製自己的動心。
把禮貌誤會成深情的……他才是第一個。
他該……
該怎麼繞過她的“禮貌”這一層,才能站到她身邊?
鐘予茫然地想著,就聽她開口了。
“——抬頭看。”她忽然說。
沒反應過來,鐘予停頓了一下,這才跟著她的動作,抬起了頭。
綠眸微微睜大,他一時有些怔神。
漫天的星河。
鐘予這才發現,沒有城市光汙染的山間黑夜裡,抬頭竟然就是漫天的璀璨星星。
“你信許願嗎?”她說。
“……嗯?”
“信的話,準備一個願望吧。”
鐘予怔了怔,他還沒開口問,就看見黑布上的璀璨星子——緩緩地,劃了一顆下來。
……是流星?
像是印證著他的想法,很快,天際的邊角,又落了一顆星星下來。
星星在漆黑的綢布上劃出線,帶上了漂亮的銀色尾巴。
她笑起來,“錯過了?還有機會。”
她的話音落下,很快,更多的星星像是畫布上搖搖欲墜的掛件,被什麼震動。
很快,漫天無數的星星都開始往下墜落。
……一場,轟轟烈烈的流星雨。
無聲無息,就在他們頭頂的漆黑夜空裡上映。
整個夜空,亮麗非凡,美麗地不像人間。
鐘予怔怔。
蘇藍在他旁邊仰倒,雙手交叉放在腦後。
她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明豔至極。
“……不會真以為我半夜出來就是為了吹風吧?本來想告訴部長那傻女人的,她說我不懂情侶的浪漫。”
“現在好了,真想讓她看看她都錯過了什麼。”
鐘予從流星上收回視線,他轉頭,看向旁邊的蘇藍。
她淺金色的眼眸眯起,正欣賞著頭頂的流星雨,唇邊帶著笑。
鐘予頓了頓。
他也躺下,就躺在她的身邊。
蘇藍瞥了些視線過來,“不冷嗎?”
背後抵著有些涼意的石頭,鐘予是覺得有些冷的。
他搖了下頭,聲音很輕,“不冷。”
兩人靜靜看了一會兒流星雨。
鐘予問:“你許了願望麼?”
毯子下,他的手都在緊張地顫抖。
“願望?”蘇藍隨口答道,“我不太信許願。”
她頓了下,“不過既然機會難得……我也可以許一個。”
“就許個這輩子下輩子都有錢的願望好了。”
“商人的願望,”她笑道,“很俗吧?”
鐘予搖了搖頭,他的願望……更俗氣。
他很怕她忽然會問他許了什麼願望,但還好,她並沒有問。
……又是她很有分寸的禮貌。
鐘予轉頭看向正在往下墜落的流星。
每一顆都璀璨,每一顆都驚人地美麗。
他在心裡,一遍,一遍地默念,許下了同樣的一個願望。
如果有一千顆流星,他就說一千遍。
這樣,無論是哪顆星星聽到了,如果能替他實現願望就好了。
鐘予想要……永遠待在蘇藍身邊。
這輩子也好,下輩子也好,他都想要待在她身邊。
……
-
——他想要待在她的身邊。
鐘予從夢裡醒來的時候,車剛緩緩停下在山莊門口。
他沒有睜開眼。
蘇藍下了車,把他抱了下去。
她的懷抱溫柔,動作也很輕。
她把他抱進了木屋,抱上了樓,抱進了他的臥室,又把他放在了床上。
她永遠是這樣,禮貌且客氣。
就像她願意在這裡陪他一個月一樣。
鐘予隻要仔細想想,就能明白。她是為了他的身體。因為他還虛弱。因為他受不了刺激。
所以她陪他一個月。
窗外的天色已經昏暗了下去,窗簾半遮半掩,透進幾乎看不分明的月色。
於是鐘予在她要離開的時候拽住了她的衣角。
他說,你抱抱我吧,蘇藍。
話音朦朧,醉意彌漫,鐘予知道自己酒量很差,但他這一刻意外地清醒。
她沒有懷疑。
鐘予靠在她的懷裡,他的胸膛起伏著,夢裡的畫麵還在他腦海裡不斷地浮現。
流星。她唇邊的笑。他許下的願望。
一遍一遍。
鐘予聽見自己刻意平緩下來的呼吸。
流星……流星不能實現他的願望。
這是他自己想要的。
他已經失去過她一次,他不想再經曆第一次。
他要待在她的身邊。
於是鐘予沒有鬆開抓住她衣襟的手。
蘇藍停頓了很久,維持著抱著他的姿勢,在他的床上靠下了。
她的動作又輕又緩,像是怕吵醒他。
總是這樣的,蘇藍就是會這樣的。
她會拒絕清醒的他,會拒絕對著她流淚的他,會拒絕把喜歡擺在明麵上的他。
但蘇藍不會拒絕病弱的,昏昏沉沉的,毫無意識依賴她的他。
她是見過了太多獵物的獵人,鐘予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
一夜就這麼睡了過去。
晨曦微光的時候,蘇藍朦朧醒來,發現自己仍然抱著鐘予靠在他的床上。
她還在愣神的時候,身體稍微動了一下。
懷裡的鐘予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動作,無意識地追著熱源貼了一些過來。
黑發美人的身體貼在她的懷裡,溫熱,滾燙,他不清醒。
含糊的吐字,帶著初醒的旖旎和啞意。
“……早。”他輕輕地說,濕熱的氣息在她的脖頸上,酥麻了一片肌膚。
話音帶著慢慢的尾音,落在晨曦裡。
他的腿慢慢地疊過了她的腿。
蹭了一下。
蘇藍身體一下子僵硬。
她立刻就清醒了。
蘇藍幾乎有些不自然地把鐘予推開,從床上一下起來,推門走出了他的房間。
關門的時候,甚至還收了力道,像是下意識怕吵到他。
門關上。
鐘予側躺在床上。
柔軟的被子帶著溫和的晨光裹在他的身上。
房間裡很安靜。
鐘予心跳很快,臉都在發燙。
他慢慢地,慢慢地,把臉埋進枕頭裡,喘出一口濕熱的氣。
他有一個月。
蘇藍真正的溫柔和看起來溫柔的客氣,隻隔著很短的距離。
鐘予感覺自己……
好像在這之中找到了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