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太厲害了!”
“您槍法怎麼會這麼好?”
最後一個人是希萊德,他的話脫口而出,之後才反應過來,漲紅了臉趕緊解釋道,
“不是,領主大人,我以為像您這種身份……應該不會有太多野外打獵的經驗……槍還這麼準……”
剛剛他可是都看見了,馬背上疾馳,所有人都忙著穩定身形。
領主大人騎裝勁勁,修長的雙腿夾上馬肚,就那樣驚人地在顛簸之中穩穩地直起身子舉槍上膛,動作極快。
下一瞬,槍就響了。
英姿颯爽,現在女人握著韁繩,她的胸口還微微起伏著,頭發因為剛剛的疾馳散亂了一些,有幾縷散落在明豔的側臉上。
似乎聽到了他的話,她轉過眼看過來,淺金色的眼眸裡笑意微揚。
像是最漂亮的晨間的霞光。
領主大人彎起了下唇角,
“希萊德,不是要比賽嗎?不要泄氣啊。”
“……好,好!”希萊德立馬應道,“下一個獵物就是我的!”
“好,我等著看。”
蘇藍轉了一些馬頭,和另外幾個山莊裡的中年人聊起來,幾人聊著打獵的技巧,相談甚歡,笑聲不斷。
希萊德望著女人的側影,少年的心劇烈地怦怦地跳起來。
-
一行人酣暢淋漓地在林間追逐了很久,又收獲了不少獵物,除了狐狸,還有幾隻雉雞和鬆雞,看上去呆頭呆腦,很肥美。
眾人打道回府,調轉馬頭,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太好了,今晚等下到營地把這些交給爺爺他們,我們又有大餐吃了!”
希萊德興奮地叫起來,他駕馬上前,看向蘇藍,“領主大人,您上次沒來得及嘗我爺爺的手藝,這次一定要試試看!”
“是麼?”蘇藍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隨即笑起來,“好,到時候準備的時候叫我,我一起幫忙。”
“啊不用不用!”希萊德臉紅起來,“我來就行!您是客人,怎麼能讓您動手!”
“我爺爺手藝可好了,我跟您說,上次……”
少年嘰嘰喳喳的,又說了很多以前打獵的時候和爺爺在營地做飯的趣事。
蘇藍騎著馬往前,金眸看上去專注地聽著,但她其實有些心不在焉。
這幾天晚上她吃慣了鐘予的手藝,又把她本來已經開始將就了的胃養刁了一些。
不知道能不能再習慣吃彆人做的飯。
鐘予……
鐘予還在小山上等著他們麼?
她向遠處望去,雪壓在密密的枝頭,隻能隱約偏見不遠處起伏的地勢。
看不清晰。
莫名地,蘇藍腿夾了下馬肚,加快了點速度。
其他人跟著她,也一齊提了速,在林間往回騎著。
眾人又前進了不少。
忽地,有人出聲。
“等一下,有鹿。”
這聲一出,所有人都頓了一下。
蘇藍也定了下身子。
他們暫時停住,望過去,冬天的雪地更容易留下痕跡,就在那人手指指著的方向,雪地上有一排明顯清晰的腳印。
每一個腳印都由兩片蹄印組成,看起來像個倒置的心臟。
腳印很大,前後的大小也不一樣,在雪地裡陷得很深,甚至沒有什麼落雪。
所有人在一瞬間就明白了這代表了什麼。
一隻公鹿,成年,體積很大。
獨行,而且……
剛剛離開。
果然,就在下一瞬,有人叫出來:“就在那裡!”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定神看去,遠遠的雪林之間,有一抹矯健的身影,似乎是受到了驚嚇,飛速跳躍著奔開。
“鹿!”
“好大的鹿!”
“居然真的是鹿!”
“天啊,什麼運氣,咱們快追!!——”
一行人頓時血液沸騰,猛夾馬肚就像著那個身影消失的方向奔去。
“希萊德,你的機會來了!”
“讓他拉倒吧!機會是老子的!”
“快追!快快快!彆廢話了——”
“這可是鹿啊!!”
眾人興奮瘋了,北山森本來撞見鹿就少見,何況還是一隻這麼大的雄鹿,如果能打下來,簡直可以在莊子裡,不,在附近的所有山莊裡吹上一輩子!
雪林路途崎嶇,獵犬興奮地嚎叫,一行人瘋狂疾馳,在馬背上顛簸地身體都在劇烈顫抖,但沒有人在乎,所有人的眼裡就隻有最前方的那一抹身影——
那隻鹿!
最前方的鹿似乎也感受到了後方激情高漲的捕獵者的包抄,奮力地奔跑著,慌不擇路,居然一掉頭,向著山坡上去了!
——山坡?
蘇藍本來對這隻鹿並不像其他山莊的人有太大的征服欲,騎著馬就落在隊伍後方。
但看到那隻巨大的雄鹿調轉方向的時候,她的腦海裡的思緒慢慢地停滯了一瞬。
山坡。
她伏下身子,緊緊貼緊了馬背,她嗓間喝出一聲,用力的雙腿猛夾了下馬,一人一馬猶如一把離弦的箭疾馳出去。
“領主大人?——”
“哇領主大人也來了?!一起啊!!”
“完了!這鹿怎麼跑得這麼快?又要給它逃了!”
“又一次?!”
身後的聲音喊出聲,蘇藍充耳不聞,她伏著上身,雙腿很穩,呼吸都撞在耳膜上,嗓間扯得很疼。很快,她就奔馳到了一眾人最前。
麵前的視野逐漸開闊,高大雄鹿的身影沒了樹影的遮擋,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蘇藍微微抬起眼,就在鹿奔馳的方向那高處的山坡上,立著一行人,似乎是也聽到了響動,那幾人的身影向鹿那裡微微轉去。
血液奔騰,吵得震耳欲聾。
她一手栓緊韁繩,另一手去摸腰間的獵.槍。
另一手也放鬆韁繩。
上膛。
托槍。
瞄準。
“砰——!”
一聲槍響,響徹山坡。
石破天驚一般,震得眾人的心都一顫。
在眾人震驚的視線中,那遠處的雄鹿向前又跑了幾步,然後,身形重重地晃了晃。
隨即,那高大的身形像是終於中了石化咒術一般,僵直站定——
——轟!
那眾人視線彙聚之中的雄鹿,猛地轟然倒下在地。
大地都顫動了一下。
驟然安靜了。
疾馳過去的眾人驚地茫然,迅速奔上前。
等他們騎著馬趕到鹿的身邊等到看清了,都是不可置信地瞪直了眼。
剛剛射中的那一顆子彈,正正好好,從鹿的前胸與肩膀之間穿過。
穩,準,又狠。
一個教科書一般,最為標準的致命槍傷。
一擊……斃命。
從那麼遠打中——這得是什麼樣的槍法和準頭?
一時之間,山坡上風聲獵獵,沒有人說話。
……
蘇藍收起自己手裡的獵.槍。
她跟著眾人的目光,一齊仰頭,向高處看去。
那個麵容美麗得不食人間煙火,矜貴出奇的貴族正遙遙地騎在馬上。
他將手裡的長杆獵.槍,不疾不徐地遞給身後的隨從,姿勢鎮靜又優雅。
天光極亮,照在他身上,襯得光彩絕倫,像是有一層朦朧又說不清的光霧。
他太熟練了。
這個場景太過於震撼,眾人一時之間都沒說出話。
“……神、神子大人……?”
鐘予,有人僵直著,訥訥出聲。
他喃喃的,是北山森語言裡的那個代表“森林的神子”的詞。
聲音順著風聲往下吹拂,很快就散在了風裡。
山坡高處,似乎是跟隨著的幾個隨從附耳跟著中間的人說了什麼。
鐘予偏過臉,下意識向他們轉來。
遠遠地。
觸及到了蘇藍的視線,那張美麗又精致的臉微怔,然後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握著韁繩的手攥緊了。
“這也……太厲害了……”
一人出聲,隨即,眾人終於從不敢相信之中反應了過來。
“天!神子大人!這可是神子大人!”
“您也太厲害了!”
“是鹿啊!雄鹿!您怎麼能一槍就斃命的?!”
一行人驚喜歡呼著騎馬奔上前,熱烈地稱讚慶祝起來。
“您槍法是怎麼練的?!您一定要教教我!——”
……
蘇藍也慢慢地跟著他們往上騎,步子放得很緩,過了許久才到了鐘予身邊。
其他人本來簇擁在鐘予身邊,還在興奮地祝賀著,見蘇藍騎上來,他們二人似乎要說話,都自覺地往旁邊閃避開來。
有的人去跟隨從搭話,有的人騎馬下坡去看鹿,商討著要怎麼處理帶走。希萊德本來激動地還要湊上前跟兩人說上兩句,被同伴毫不留情地拉走了。
一群人沸沸揚揚,鬨哄哄的嘈雜聲都遠去了。
山坡高處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鐘予在跟蘇藍對視之後,就默默地垂下了眼,長睫斂下,手指攥緊著韁繩。
“鐘予。”她說。
“……嗯。”
嫣紅柔軟的唇被他無意識地緊張咬著,唇角還能隱約看見之前留下來的傷痕。
很淡。
“對、對不起……”他有點結結巴巴。睫羽低垂著輕輕抖著,不知道該往哪裡看。
蘇藍唇角上翹,聲音很輕。
“……‘學姐,我沒怎麼學過’?”
她重複了一句他以前對她說過的話。
鐘予驀地抬起頭,跟她對視。
羞紅的眼尾淚痣灼灼,像是要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