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憶裡醒來,蘇藍坐的車正好駛到了一個路口。
她看了眼鐘予最後給她回複的“好”,摁熄了手機屏幕。
鐘予最近在做什麼?
貴族雖然清閒,但時不時還要去領地一趟。蘇藍雖然理解,但總有些不耐煩。
鐘予最後透過車窗看她的那一眼,淚眼朦朧。
莫名地讓她……有些奇怪地心煩意亂。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
咚咚。
忽地,有人挎著籃子敲了她的車窗。
“小姐,您要買花嗎?”有人探著頭問。
在治安管理極好的都城,這算是極為少見的事情。
司機眉頭倒豎,剛想斥退人,就聽後麵的女人降下了車窗玻璃。
她似乎停頓了一下,向外問了一句,
“你有玫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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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蘇藍捧著那一束玫瑰花,走進了蘇家大門。
蘇梓本來興高采烈地迎上來,但看到自己姐姐手裡的玫瑰花的時候,臉色就僵硬地垮了一瞬。
“姐……”
蘇梓偷摸摸溜到蘇藍身邊,看著她將玫瑰花枝放進了空的花瓶裡,心虛道,“家裡也有花園,我們剪幾支彆的插進來不好嗎?”
“你看這玫瑰,都有點蔫了,花瓣還有些破破爛爛的,明顯都快死了。你在哪裡買的?”
“家裡花園裡有好多薔薇,長得也差不多……痛!”
話沒說完,就被自己姐姐屈了手指,彈了下腦門。
“彆亂說話。”
蘇藍插好了玫瑰,捧著那個瓶子,將臉埋進去輕輕嗅了一下。
甜香的玫瑰味便充盈鼻間。
不過蘇梓說的沒錯,這束花的確快死了。
蘇梓跟著她的腳步上樓,一直走到她原來在蘇家的房間。
“姐姐不住下來嗎?”
蘇梓睜大眼,揉了把自己的紅發,充滿希冀地問,“不如你回來住吧?我們還像小時候那樣,可以每天相處,你工作我也不會打擾你……”
蘇藍推開門。
房間裡麵的陳設還跟她記憶裡的一樣,許多在她“死”後從鐘家搬來的東西也被分門彆類地細致地擺好了。
蘇藍順手將花瓶放在一旁的茶幾上。
她拉開了旁邊幾個櫃子的抽屜,翻找了幾下。
“我原來在鐘家的東西都在這兒?”
她又開了幾個抽屜。
蘇梓點頭:“衣服和大的裝飾品在儲藏室,小件的東西都在這裡了。”
“是麼。”
“怎麼了?”蘇梓茫然了一下,也踏進來,“姐姐,你在找什麼?我幫你找找。”
“戒指。”
“什麼戒指?”
“結婚戒指。”
“結婚……”
蘇梓嚇一跳,“什麼?!”
他的分貝一瞬間太高,蘇藍皺了下眉。
她正蹲在一個櫃子前,聞聲轉過臉來,“你知道在哪麼?”
蘇梓囁嚅了幾下,“姐姐……你原本……不是,不是從來都不戴那個戒指嗎?”
戒指屬於舊世的傳統,新世聯邦之後,很多新人已經不會再戴戒指了。
蘇藍和鐘予當初的婚禮排場盛大,所有環節麵麵俱到,他們自然每個人也有一枚戒指。
但蘇藍從來沒有戴過。
也算符合新世習慣,從來沒有人說這件事的閒話。鐘予那時候也很配合她,她說沒必要戴著,他的那枚,就也從來沒出現在他手上過。
現在的蘇藍忽然想起來這件事。
她想找到她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
蘇梓有些吞吞吐吐,手指絞在一起。
蘇藍眯了下眼,“說話。”
蘇梓從小就最怕她這個眼神,眼睛一閉,乾脆地說了出來,“我……我給姐姐整理東西的時候,看到那個戒指,我就想反正姐姐也不喜歡……”
“你扔了?”
“沒,沒有!”蘇梓趕緊道,“我就……我就在收其他東西的時候,順手一扔也扔進了儲藏室……”
在蘇藍的目光之下,蘇梓又結巴地補充了一句,
“……沒帶盒子,直接扔的,”
房間裡安靜了片刻。
蘇家的儲藏室尤其大,他們的父親又是個品位不佳的狂熱收藏家,將整個儲藏室堆疊得滿滿當當。
在這個儲藏室裡找戒指,大海撈針。
蘇藍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叫人來,一起找。”
那是鐘予原來送她的。
等見到他,她還想給他看看。
蘇家的傭人因為這件事情,全部放下了手裡的活,一齊湧入儲藏室去找東西了。
蘇梓小臉煞白地跟在蘇藍身後,見自己姐姐眼神瞟來,身體顫了一下,也跟著加入了找戒指的隊伍。
手機震動傳來。
是鐘予。
他居然主動打電話了?
蘇藍頓了下,接了起來。
“玫瑰,怎麼了?”
不遠的蘇梓一驚,找東西的手都停了停。
電話對麵沒有聲音。
蘇藍疑惑地又看了下手機,的確顯示通話中。
儲藏室裡信號不是很好,蘇藍不確定他有沒有說話。
她往門口走了兩步,又問道,“玫瑰?”
這回過了一會兒。
對麵傳來了鐘予的嗓音。
他的聲音很輕,還有點啞。
“蘇藍……”
“怎麼了?”
又是一陣無聲。
蘇藍等了幾秒,乾脆地走出了儲藏室的門,來到走廊上。
“鐘予……”
沒等她開口,鐘予說話了,“……沒什麼。”
“我隻是……”
他輕輕頓了頓,努力地壓下自己的情緒。
“我隻是很想聽聽你的聲音……”
“我的聲音?”
對麵笑了起來,女人的笑聲傳來,“現在不是聽到了麼?怎麼了玫瑰,這麼想我?”
“……嗯。”
鐘予輕輕點頭,“很想你。”
他坐在病床上,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溫度是溫熱的,隔著皮膚和衣服傳來。
他懷著和蘇藍的孩子。
女人的輕笑聲還在耳邊,她心情很好一般地跟他說著話,鐘予時不時回應一聲。
醫生剛剛才從病房裡離開。
鐘予抬起眼,看著被風吹起一角的窗簾,怔怔地睜眼望著。
眼淚落下,毫無知覺。
幾分鐘前,醫生說的話還在他的耳邊。
“鐘少爺……您真的確定嗎?”
醫生不忍道,轉過了屏幕,把畫麵指給他看。
鐘予剛要說出口的“確定”,就那麼無聲無息地,慢慢咽在了嗓子裡。
他怔神地望著。
“它……是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