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名朔也和黑澤陣認識了很久很久很久。
從他10歲那年搬來這裡的時候,就聽房東奶奶說過,隔壁有個比他小幾歲的男孩。
他的父母剛剛去世,遺產隻有那麼一間不大的屋子,同樣也是孤單一人。
雖然沒有表露出來,但深名朔也依舊看出了房東奶奶的意思。
她那雙溫柔和藹的藍眼睛盛滿了悲傷和憐愛。
分明沒有多餘的動作,深名朔也卻依舊感覺有股溫暖的、堅韌的力量包圍著自己,然後殷切而歎息地囑托道——
'如果可以的話,去陪陪那個孩子吧。'
'或許某天你們會成為最親密的、不可分割的家人。'
“家人”……啊。
這是個足以讓人落淚的詞語。
從有記憶起,深名朔也就一直奔波不定。
他睡過長椅和橋洞、也啃過垃圾桶剩下的果核和麵包皮、夏天的時候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最餓的時候甚至得跟野狗搶東西吃。
後來實在太寂寞了,他甚至給那條黑漆漆凶巴巴的野狗起了個名字——
具體是什麼已經忘記了……實在太久遠啦。
況且那條他起了名字的'新家人',沒過幾天就被另外一群餓到發慌的流浪漢砸死了。
等深名朔也找到的時候,可憐的小家夥幾乎隻剩下了一張皮。
“……我知道啦!”
最後,從回憶中抽離的深名朔也衝房東奶奶露出了明媚的笑,他拍拍自己胸口保證,“那麼從今以後,我就是他的哥哥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絲毫沒考慮過,自己也隻是個不大的孩子,而且為了躲避福利機構的搜尋,一直到成年之前,都隻能做些不見天日的體力工作。
深名朔也太想要一個家人了。
孤獨的時間太漫長,在見證無數臟汙敗落的場景、深深飽嘗了寂寞的滋味後、這幾乎成了一種執念。
所以麵對黑澤陣的問話,深名朔也其實是想答應的。
他很想就那麼開口,就那麼用力地、伸手抱著這個同樣寂寞的少年,露出最燦爛陽光的笑容,然後對他說,好,我們一起。
……可是他不能。
他不想再當膽小鬼了,他需要麵對這個真實世界,無論是惡是善。
“我做不到,小陣。”
深名朔也揪緊少年胸前的襯衫,在長足的沉默後,終於開了口,“抱歉,但我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
少年似乎很不解,或許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開口時他連聲音都在發顫,眼眶也有些濕潤,整個人乍看上去,像隻委屈又可憐的小狗。
“為什麼不可以,難道哥哥不想跟我在一起嗎?”
【“這不是一碼事”】
【“我有自己的理由”】
沉浸於劇情的諸伏景光,被突如其來的彈窗嚇了一跳。
他觸碰了下屏幕,發現整個場景的時間都被停滯了下來,也同樣失去了顏色,隻有正中間黑紅色的提示框不停閃爍。
就和剛開始遊戲、被迫選擇陣營那會一樣,這個遊戲再次給予了他選擇的權利。
諸伏景光:……就挺突然的。
看著兩個選項,他覺得自己有點慌。
畢竟上一次選擇的結果曆曆在目,諸伏景光至今都後悔不已。
這也導致他現在不管看哪個,都覺得是個坑、根本沒什麼好結果。
更何況,現在擺在麵前的這兩句話……說實話,諸伏景光覺得都差不多,隻是語氣稍有區彆,一個強硬點一個溫柔點而已。
要不先,來點軟的?
糾結片刻後,諸伏景光在彈窗催促般瘋狂的閃爍下,試探性按下了第一個選項。
“……這不是一碼事,小陣。”
麵對少年的質問,深名朔也無奈地牽起嘴角,抬手拍了拍對方濕漉漉的腦袋。
縱使在鬨脾氣,黑澤陣也乖乖低下了頭,任憑他動作。
“我當然想一直和小陣待在一起啦,可是呢——”深名朔也拖長聲音,輕聲哄著,“現在並不是孑然一身的小時候,這麼多年以來,我們都在這裡建立了不少羈絆……小陣也有很多朋友吧。”
“……”似乎想到了什麼,黑澤陣也遲疑了片刻,微微蹙眉,“以現在的情況,還有我的……想擺脫確實有點麻煩……”
但也隻是麻煩而已。
“如果是為了哥哥的話,我可以全部放棄。”
反正當初他也是為了保護深名朔也,才會著想鍛煉自己、答應那個討厭煩人的家夥加入什麼組織的。
聽到黑澤陣毫不猶豫的回答,深名朔也是真的無奈了。
他雖然想成為黑澤陣的家人,卻也沒想過禁錮少年的視角,讓他隻對一個人敞開心扉……這也太不公平了!
遊戲外的諸伏景光也同樣無奈。
因為此時此刻,在黑澤陣話音落下的刹那,熟悉的選項又出現了。
這次依舊是兩條——
【“我不需要你為我做這些”】
【“不要胡鬨,小陣”】
諸伏景光看完,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不是,這有任何區彆嗎?感覺選哪個都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啊!他能選C嗎?!
……係統當然不會憑空再蹦出一個C選項。
所以再一次的糾結後,諸伏景光謹慎地又選了溫和版本。
“不要胡鬨,小陣,”深名朔也曲起手指敲了敲黑澤陣的額頭,臉上浮現出不讚同的表情,“我很開心小陣你這麼重視我啦,但是,除了我以外,你也該有自己的生活。”
【“就像我,現在也交了好多朋友了”】
【“不要隻把視線停留在我身上”】
這次諸伏景光果斷選了2。
聽到深名朔也的話,黑澤陣沉默了。
不是那種、因為噤聲而沉寂的模樣,他這會連眼神都黯淡了下來,寶石一般的雙眸蘊出深沉的墨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