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直接抽調了內部報告, 這份文檔上記載了詳細的案件記錄。
負責撰寫的警官明顯經驗豐富,用詞簡潔明了、邏輯縝密、沒有任何一句多餘的廢話。
安室透指尖滑動,一點點看過去,幾乎能在腦海中拚湊出整個現場的情況。
有目擊者稱, 他曾看到兩輛車以絕對超過限製的速度在馬路上狂飆, 似乎是在追擊, 間距一直咬的很近, 期間還發生過多次碰撞。
甚至還有人提供情報, 說自己曾聽到過槍聲,並且不止一下。
可當警方趕往事故現場時,卻隻在那看到了一輛燃燒中的銀灰色SUV,它撞上了護欄,險些衝進河裡, 發動機明顯出現了故障, 油箱也被暴力擊穿。
在澆滅了的殘骸中, 搜查一課的人發現了數枚子.彈, 它們分彆來自於車內、油箱和右後方輪胎的上方。
而文檔裡, 還記錄了專業人士的檢查報告。
上麵特意注明這輛車曾被改裝過, 性能各方麵都有提升, 最高速度也遠超於官方核定的標準,屬於非法改造,甚至連玻璃都是防彈的……
問題來了,普通人需要戒備到這種程度嗎?
——顯然不用。
所以這是一輛犯罪分子的車。
意識到這點, 警方立刻高度重視, 幾乎又加派了人手參與調查。
因為爆炸太過慘烈,他們甚至拿來了技術檢測設備,卻沒想除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血跡外, 在車內和把手上,竟然還驗出了一位警校新生的DNA。
看到這,安室透微微蹙眉。
他好像稍微有點印象……
或許其他同學不清楚,但那時他去醫務室清理傷口,恰巧經過了教官的辦公室,模模糊糊聽到裡麵在說今年少了個人、莫名其妙沒有報道什麼的。
那時安室透還以為,過兩天就會有個倒黴的家夥被全校通批。
結果沒想到,就像完全忘了這件事情一樣,後來不僅沒有一位遲到的新人加入,甚至教官也再沒提過這事。
……
短短幾頁,記錄著青年二十二年的全部經曆。
因為他沒有親人,搜查一課隻能聯係勉強算是監護人的鬼塚八藏,從對方口中得知了深名朔也已經失蹤三天的消息。
按照所有口供的時間進行排序,警方基本摸索出,事件的初始地點,大概在距離警視廳警察學校不遠處的商場旁。
他們甚至在那找到了深名朔也遺留下來的購物袋,裡麵全部都是開學住宿的必需品,這又從側麵應證了猜測的真實性。
“沒有找到屍體,隻是從殘骸中驗出了DNA……”
看完資料,安室透又翻回去,反複琢磨著文檔裡的這句話,紫灰色的眸子裡麵一片深思。
他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警方推斷的結果的確很有道理——
兩輛車,一輛爆炸一輛失蹤,這極有可能是深名朔也發現了什麼、又或是做了什麼引起注意的事,可最後在和犯罪分子追擊纏鬥的過程中不幸身亡。
可不知道為什麼,安室透總有種隱隱約約的奇怪預感,腦海中甚至浮現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在想,會不會所有人其實都猜錯了。
如果真正死掉的那個是警方要找的犯罪分子,而深名朔也……才是開車離開那個呢?
*
深名朔也做了一個夢。
事實上,他類似的夢已經做過好多遍了,隻是每一次的主角都不太一樣。
而且每當醒來,內容都會被忘得一乾二淨。
隻有再次回到夢裡的時候,之前的記憶和莫名其妙的即視感才會重新浮現。
“這次是……萩原同學?”
像觀看電影一樣,深名朔也每次都是以旁觀者視角經曆所謂的夢境,雖然主角之一正是他自己。
上次是他、小陣和降穀同學。
而這次,畫麵中萩原研二的神情,也和他印象裡完全不同。
深名朔也很難形容那是什麼眼神,隻覺得渾身有種被冰冷的、無機質的生物盯上的錯覺,忍不住打了個顫。
他看著萩原同學用力扼緊自己脖頸,冷漠地吻上來,兩片唇都被磕碰啃咬地鮮血淋漓。
萩原研二毫無感情、也一點都不溫柔,甚至可以說是強硬,似乎所有一切都隻單單為了“行動”,他隻是想把深名朔也當成激怒黑澤陣的工具。
……他成功了。
深名朔也看到黑澤陣闖了進來。
稍微有點驚訝,畢竟他還是第一次見小陣臉上露出那麼駭人、可怕的表情。
尤其是看向萩原同學的時候,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對方狠狠撕碎一樣。
“你來了。”
萩原研二毫無畏懼,他冷冰冰開口,唇角卻向上揚起,明明一下就被黑澤陣掀翻在地,又被冰冷的刀刃抵住了脖頸,卻依舊在笑。
“太晚了。”他說,“你來的太晚了。”
萩原研二注視著黑澤陣深淵一般墨綠色的眼眸,得意洋洋地炫耀著,“朔也已經完全屬於我啦,就和之前一樣……he is my 'Toy'”
他再次吐露出一串低沉的、流暢的英語,尾音刻意拖長,就像在耳鬢廝磨地說著情話。
隨後再次出聲,不過這次語氣要尖銳很多。
“你本該成為和我一樣的存在的……Gin,”萩原研二的情緒很不穩定,突然變臉、眼神也陰沉沉的,“所以我很好奇、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誰改變了你,更想知道,他能不能同樣改變我。”
這很容易理解吧、是不是!
很容易很容易會產生這種想法吧、對吧!
【如果我也擁有他所有的東西就好了】
【如果我早擁有他所有的東西就好了】
所以,
“變成現在這個結局,也有你的功勞哦。”
“……你已經瘋了。”黑澤陣用舌尖抵住下顎,幾乎是、用儘全力才保持冷靜,從喉嚨口裡擠出那麼一句。
他看著麵前的家夥。
很顯然,在這段無休止的羞辱中,折磨是相對的。
萩原研二同樣失去了自己的“心”,他徹底墮落成了一個隻知道享樂、沉溺於欲.望的惡鬼,完全沒有之前一絲一毫的模樣。
“就算我以前看不慣你,也從來沒有那麼一刻厭惡、憎恨你。”
黑澤陣手中的匕首很穩,也完全沒有顫抖,哪怕此時此刻他正處於盛怒中。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麵前的青年,眼中鬱氣深沉,且充滿嘲諷,“竟然完全沒有反抗——”
“哥哥曾經告訴過我,我會成為一個很好很好的人,為此,我一直拚命努力著。”
但今天可能要破例了,黑澤陣想,畢竟他不可能放過那樣對待哥哥的混蛋。
哪怕這家夥的樣子看上去,似乎不用自己出手,就已經被“摧毀”了。
……
萩原研二歪著腦袋、捂住脖頸,源源不斷往外冒的紅色液體,用手完全遮不過來,他甚至能感受到因為血液大量流失而產生的冰冷和眩暈。
可此時的萩原研二完全不在意。
他隻是笑著、笑著、甚至還有些愉悅,對於自己要死這件事情充滿愉悅。
他睜著模糊的視線,看那邊銀發綠眸的少年單膝跪地,像護著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將昏迷的青年抱在懷裡。
因為被折騰久了,青年對周圍的一切毫無反應,他像一個真正的玩偶,隻會呆呆地睜著眼睛,裡麵倒映不出任何人的身影。
……除了他。
萩原研二想,除了他。
因為這是他的玩偶。
在每次歡.愛陷入頂峰的時候,他總能從對方細碎的淚水和眼眸中,完完整整地看到自己。
也隻有那個時候,萩原研二才能感受到,自己是活著的。
“我、我的……”似乎才想起了這個,萩原研二拚命掙紮著,想要去接近即將離開的兩個人。
他瞪大眼睛,可青年早被黑澤陣護在懷裡,用大衣包裹著,連一根頭發絲都看不見。
最後萩原研二隻能帶著遺憾、嫉妒和一絲微弱的悔意,倒在了血泊裡……
深名朔也徹底醒了。
失去記憶的他並不清楚夢裡發生了什麼,隻覺得那是個非常長、也非常悲傷的夢。
甚至他醒過來的時候,莫名其妙覺得有些壓抑。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深名朔也有些茫然,但他從來不會糾結這種小事,很快就將心中怪異的感覺拋之腦後,轉而擔心起另一件事來。
——伊達同學已經兩天沒有回宿舍了。
最開始,深名朔也是因為記起自己要去道歉的事情,所以在回去前敲了敲伊達航的房門。
結果意外的沒人應。
那個時候,深名朔也還以為是對方有什麼事暫時出門了,所以又耐心等了一會。
卻沒想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就差一段時間就要正式開學第一課了,伊達同學還是沒有回來。
深名朔也有點著急,他好擔心受傷的伊達航出事。
那些傷口是他親自處理的,有多嚴重深名朔也一清二楚。
換做普通人可能十天半月都得躺床上,伊達同學能動本身就已經是奇跡了……他還亂跑!
以後必須好好說說伊達同學才行!
深名朔也氣呼呼地想著,又看了眼牆上的時鐘,發現指針已經指向了晚上1:30,便有點猶豫要不要去找對方。
他還記得注意事項上說的,晚上十一點之後不能出門的事情。
雖然不相信,但真擺在眼前還挺讓人發怵。
更重要的是,深名朔也並不清楚伊達航究竟在哪。
他覺得以自己的認路能力,出去不僅找不回來人,還很有可能把自己丟了。
……他也太笨了吧!怎麼會有路癡到這種程度的啊!
深名朔也捏著拳頭狠狠吐槽著自己,因為糾結不停在客廳裡踱步。
不遠處的桌子上,曾經把他砸暈的牛皮袋已經被拆開了,裡麵的東西深名朔也看過,是一部非常精巧的手機。
上個學校竟然還送手機!
深名朔也發現的時候簡直都要落淚了,況且學費也低,還有獎學金拿……這到底是什麼土豪學校!他發誓可以在這上一輩子!
“早知道就存下伊達同學的新電話了……”深名朔也有些懊惱地想,“感覺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以伊達同學的狀況,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