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真的很奇怪。
鬆田陣平一直在注意廣成增樹的表情, 所以能清晰感受到,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用上了完完全全的信任語氣。
可鬆田陣平和對方素未平生,到今天才算是第一次見。
如果廣成增樹說的是對的, 他曾經是個作惡的壞人, 就算是想要金盆洗手、痛改前非, 也沒道理在一個警察麵前露出這樣放鬆的表情。
所以, 全都是因為……“他”嗎?
到底是什麼人, 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他是誰?”
鬆田陣平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但有些詫異的是,他發現自己說完這句話後, 麵前的男人露出了比他還要驚愕的神情。
看上去是真的, 震驚到了極致。
“原來鬆田先生不認識他嗎?”他喃喃自語著, 右手捂在嘴上、左手攥住右手的手腕,低下頭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可我之前一直看到……我還以為是曾經認識的同伴, 沒想到……這到底是為什麼……”
因為聲音太小了, 鬆田陣平隻能模模糊糊聽到一點、組成了斷斷續續的話, 更多看到的則是對方不停變換的神色。
廣成增樹自己似乎也有些茫然,於是拚儘全力地回想著。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一幕, 鬆田陣平忽然覺得有些煩躁。
這感覺就像是, 有誰在他麵前大刺刺放了個謎題, 可正當自己興高采烈解開之後, 才發現這不過是最最簡單的第一層。
而且後麵所有機關還都被濃霧籠罩著,讓試圖挑戰的人隻能抓心撓肝地站在原地等待。
“……廣成增樹先生。”
鬆田陣平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拍了拍桌麵, 試圖讓對方重新把注意移回來,“我想,你至少得向我們好好講講事情的經過……沒錯,全部,最好是全部,否則我們很難想出合適的方法來保護你。”
“抱歉。”
很明顯,廣成增樹也意識到現在不是去搞清那些舊事的時候,黑衣組織正在追殺他,時間著實有些緊迫。
沒多大猶豫,他很快開了口。
“鬆田先生,我會儘我所能,把所有知道的情報都告訴你,包括——”
“那個組織到底是種怎樣恐怖的存在。”
……
二十多年以來,這還是鬆田陣平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到整個地下世界的黑暗麵。
武鬥、走/私、販/賣/軍/火、掌控政/府/要/員……
大概是真的信任,又或者是真的孤注一擲了,廣成增樹吐露出來的東西相當震撼。
鬆田陣平現在,非常想來根煙發泄一下情緒——
他又駭然又憤怒,指尖冰涼,畢竟鬆田陣平之前從沒想過,在自己的國家,在自己的腳下,竟然還會有這樣殘忍肮臟的事情發生。
“鬆田先生,我敢打包票,組織的勢力完全超乎你的想象,上麵說的內容根本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不止日本,很多英美、東南亞國家都在他的涉獵範圍內,有不下六七個分部。”
廣成增樹說著,慢慢舉起了自己的手,將紮滿針孔的手背展示給眼前麵色凝重的男人看,聲音艱澀,“這是他們的新項目,在逃走之前,我被關起來試過很多次'新藥'。”
——他永遠忘不了那段黑暗的日子。
“他們竟然還在做人/體/實/驗……”
鬆田陣平再一次被這個叫做酒廠的組織刷新了下限,哦不,那些混蛋根本就沒有下限。
他很快掏出了手機,點開了某個聯係人的頭像,隨後緊蹙眉頭沉沉看著對方,“這些事情,我必須如實上報給公安。”
牽扯到這些,已經不是一個小小的警察能夠決定的了。
如果不是廣成增樹一開始就找上了自己,鬆田陣平覺得,他甚至完全參與不到這個事件裡來,他還不夠權限。
“我猜也是這樣。”
對於這個結果,廣成增樹一點沒有意外,剛剛的坦誠顯然讓他放下了一個大擔子,這個一直繃直身體的男人終於露出了一點疲憊的鬆懈姿態。
他輕笑著衝鬆田陣平道,“不過比起那些家夥,我倒更願你跟你全盤托出。”
“……因為那個人?”鬆田陣平一直記得這股奇怪的信任感,他看了眼房間右上角滴滴冒著紅光的監控攝像頭,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我想,你或許可以說下他的名字——”
“他也和你一樣是個叛逃者嗎?”
意外的,廣成增樹沉默了。
在這句問話落下之後,麵色蒼白的男人迅速低下了頭,沒發一言。
鬆田陣平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以為自己不應該這麼直接地試探,剛想開口補救,卻很快又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我不知道。”
“什麼?”
廣成增樹的聲音很小,語氣中痛苦、懊悔的意味相當明顯,“我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具體的名字,在組織裡向來隻以代號相稱——卡慕,我們從來都這樣叫他。”
鬆田陣平蹙眉:“那還有其他特征嗎?比如外貌、身形方麵……”
他本來還在想,這個叫做卡慕的家夥,會不會有可能是公安派過去的臥底,畢竟他策反了很多人,又幫他們逃出生天——
可鬆田陣平很快打消了這個猜測。
雖然沒太接觸過,但同為警察,相似的應對模式,他還是多多少少了解一點的。
每個臥底都有屬於自己的聯絡員,得到的任何情報都能直接彙總到公安手裡,壓根不需要派誰誰誰來,甚至找上一個'基層警官'去彙報情況。
更何況,對方還說認識他……等等。
認識他?
鬆田陣平忽然亂了呼吸,擱在桌麵上的手瞬間緊握成拳。
——這個卡慕,不會是hiro或者zero兩人中的一個吧!
“我們組織裡有擅長易容的家夥,我也不清楚卡慕先生展現出來的,是不是自己的真實外貌。”
廣成增樹不知道鬆田陣平糾結的思索,一提到“卡慕”兩個字,他就下意識勾起了笑容,神色顯而易見地柔和了下來。
“真要說的話,是非常非常溫柔的長相,組織裡基本沒有人明著討厭過他……哦對,卡慕先生的頭發是黑色的,純正的黑色,而且他長得很好看,尤其是眼睛。”
“那是一雙非常非常漂亮的,燦金色的眼睛。”
鬆田陣平:“……?”
等下,黑發、燦金色眼睛——
這個特征怎麼稍微有點耳熟?
*
頂著前台小姐熱情過頭的目光,諸伏景光帶著自己的新搭檔迅速離開了這個罪惡的酒店。
一路坐進車裡,諸伏景光踩下油門,餘光卻一直在關注副駕駛座上的青年。
這個叫做梅克斯的家夥,的確如同安室透說的那樣沉默寡言。
甚至他還帶著麵具,從一開始就是,而且完全沒有要拿下來的意思。
諸伏景光之前給他解開手銬的時候,曾不經意碰過那張黑色的麵具,但剛觸到邊緣,對方就往後仰了仰腦袋,重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縱使沒有表情,諸伏景光也能察覺出來……他在抗拒剛剛的動作,麵具不能碰。
'我覺得,我們要找的答案或許就藏在那張麵具之下。'
安室透很快發來訊息。
'組織裡戴麵具的有兩種人,要麼是神秘主義者、要麼就是臉不能被彆人看到的家夥,比如殺手、再比如逃犯。'
'我本以為梅克斯是第一種,但上次的觀察結果告訴我,他戴上麵具很有可能是琴酒的授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琴酒有意阻止彆人窺探梅克斯的容貌?'
諸伏景光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飛速打著字。
他並不害怕這個行為被梅克斯看到,先不說對方會不會說話,就算會說,他也有一百種理由應付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