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兆這麼想著,也就這麼問了。
會收獲排斥的視線嗎?
顧兆其實並不確定,他隻是很渴望得到同等的信任,而盛泉向來都是,隻要他說了,她永遠都會有回應。
如果是以前,對於這種情況,顧兆想問就問,根本不會在意對方會怎麼想。
但是那一次,他心中卻說不清的煩亂,在拿到了定製好的鑽石公章殼後,他選擇問出口。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在懷揣著一種“如果惹了盛董生氣,就掏出禮物討好她讓她不要生氣”的想法。
盛泉沒有生氣。
她回應了他。
——“顧兆,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合作夥伴。”
那一刻,顧兆說不清心中感受,如果要形容的話,就好像是胸膛炸開了煙花,將何其與陳軒正炸成了一片一片。
他鄭重的送出了公章殼。
盛泉很高興的收下了,並且拿去了微博“炫耀”,雖然是和於向晚送的禮物一起,但沒關係,顧兆可以自動無視旁邊的照片。
他滑動著屏幕,看了很久盛泉發出的這條微博評論,看著那些留言表達著羨慕與喜歡。
這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這種體驗像是淺淺溪水,輕輕的流動著,流淌到了他內心的空洞裡,在他並沒有發現的時候,悄無聲息占據了一個小小角落。
然後,一點點,一點點的擴大。
在突然的某一天,顧兆再次關閉了自己的“分析”能力。
那是一次正常商界社交場合,他見到了曾經的同學,那位比起當初已經成熟了的同學混的並不如意。
顧兆隻看一眼,就知道他主動上前攀談,是為了搭上星芒。
可他聽到了同學帶有幾分真意的道歉:
“對不起顧兆,我承認,你當時說對了,我確實嫉妒我妹妹,但人有負麵情緒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嫉妒也是很正常的一種情緒,但是大家會把這種見不得光的情緒藏起來,有的時候連我自己都在騙自己,騙到自己都信了。”
“誰會願意麵對最醜惡的自己,也沒有人願意跟能看到自己醜惡麵的人做朋友的,當時我不可能去承認我是那樣一個醜陋到連自己親妹妹都嫉妒的人,所以我隻能詆毀你,遠離你,因為你對我的了解讓我覺得害怕。”
那一晚,顧兆久違的做了噩夢。
漆黑的懲戒室裡,小小孩子呆呆坐著,盯著門縫裡那一點點微弱的光亮。
夢醒來後,顧兆決定不再分析盛泉。
他感受到了從未如此清晰的情緒:恐懼。
他在擔憂,盛泉會因為他對她的了解而遠離他。
哪怕在他的分析裡,她這樣做的幾率微乎其微。
顧兆向來是一個很敢賭的人,但那一次,他不敢賭了,哪怕他知道自己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會贏,也會恐懼那剩下的百分之零點零零一。
可不再分析後,他卻還是在不斷地加深對盛泉的了解。
因為盛泉壓根不藏著自己的情緒。
她會在喝到奶茶後滿足喟歎:“我知道奶茶裡麵很多糖,但我就是喜歡,就好像你知道上班費腦子,但你還是喜歡一樣。”
她會在下雨天偶爾來到他的辦公室,對著外麵的瓢潑大雨撇嘴:“我不喜歡下雨天,誒顧兆,我怎麼覺得你也不喜歡?”
她會在江陸練拳的時候,眼睛發光的站在一旁圍觀,對方結束後瘋狂鼓掌:“軍體拳果然是最帥的!!顧兆你說是吧!”
她會笑眯眯的邀請他:“顧兆,走,度假去,不去?我是老板,我說了算,不去也要去,你真以為自己鋼鐵辦公俠啊,走啦,放鬆兩天再回來乾活也一樣。”
她會在看超模秀時毫不掩飾自己的嫉妒:“啊!!這大長腿!我嫉妒啊!我也想要比例這麼好的大長腿!顧兆你看,那人腿比你長。”
她會在公司藝人在外被欺負後,怒氣衝衝拍桌子:“我們家的藝人是去工作,不是去被欺負的!顧兆,這口氣咱們必須出!”
她會充滿野心的構想未來:“這,這,這,這些以後都是我們星芒的!就是天上下雨,那雨水也得是我們星芒的!”
她會特地買回來一個元寶形狀的花盆放他送的小草,然後得意洋洋的宣布:“我的這根草,叫發財,寓意簡單明確,以後,它們就是我們星芒的鎮司之寶。”
她會在他年會發言結束後,用胳膊輕輕撞撞他,對著他一臉壞笑:“你蠱惑員工還挺有一手,不錯不錯,明年年會也交給你。”
她會第一時間發現他換了新手表新西裝,並且興致勃勃的跟他討論:“顧兆,你審美真的好誒,你要是不做總裁,當個設計師也不錯。”
她會送他大葉蟻塔,並且信誓旦旦:“它可貴了,你好好養著,以後咱們公司遇到什麼難題了,第一個先把它抗走。”
不知不覺間,顧兆心中的空洞不知何時已經填補完全。
他總是不理解自己的很多情緒。
因此也很難表現出對應情緒的行為。
隻是本能一般的,他想離盛泉近一些,再近一些。
在蜂巢演唱會的那一天,漫天星芒下,盛董提起紅裙走來,笑著對他說:
“我們做到了,世界頂尖。”
那一刻,顧兆的心中在放著一幕盛大的煙花秀。
他突然意識到,他希望將世間所有的一切都獻給盛泉。
——包括他自己。
他仿佛沉醉在一場真實的夢中,甚至在快速處理完了近期事務後,迅速請人上門,教他做煎餅果子。
萊恩來看望他,在看到顧兆躲在辦公室內室,西裝革履,發絲打理的恰到好處,頂著一張冰冷美人臉,認真練習攤煎餅果子後,金發碧眼的美青年發表以下言論:
“哦!我親愛的兄弟,你終於瘋了嗎?”
顧兆熟練做好一個煎餅果子,戴著手套的修長手指細心將之放在紙袋中,神情嚴謹:
“準確的說,我是想通了一件事。”
萊恩聳肩:“嗯……如果你像是以前那樣告訴我,你練習做煎餅果子討好盛董,隻是因為她是你的上司,你要以她的需求為先,那我想我可以給你上一節名為【單純下屬絕不會這麼做】的課。”
顧兆突然說:“我昨天見了我的父母。”
萊恩臉上灑脫調侃的笑容一頓。
顧兆卻依舊是那樣平靜的表情,手下一刻不停的練習著攤煎餅果子:“他們還是原來那樣子。”
萊恩想笑一下,但最終,他沒能笑出來:“你見他們乾什麼?也不怕看到了添堵。”
顧兆:“我們星芒的傳統。”
萊恩:……這是什麼鬼傳統。
他問:“見到了,然後呢?”
顧兆:“沒有然後了,隻是見一見。”
他摘下手套,走到了萊恩身邊,看了一眼靜靜呆在桌上的兩盆小草:“你送我那根草的時候,是我最想見他們的時候。”
萊恩沉默了。
他張張嘴:“瑞安……其實那根草,我當初……”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他收獲了一個帶著煎餅果子味的懷抱。
顧兆在擁抱他。
就像是小時候的他們渴求的那種擁抱一樣。
萊恩想笑一下,可扯了扯嘴角,眼眶卻不由自主的紅了,他第一反應就是眨眨眼藏住淚水,重新揚起嘴角,看上去依舊是那樣的陽光快活:
“你知道的,對吧?”
“萊恩,無論你把它送給我是因為什麼,它都陪伴了我很久。”
顧兆向來是不會軟和下聲調的,磁性聲音聽上去依舊冰冷,話語卻並不無情:“我們都長大了。”
“你可以哭。”
隻一瞬間,還想裝一下無事人的萊恩淚水順著臉頰落下。
他將頭埋在表兄的肩膀裡,無聲的,肆無忌憚的哭了很久很久。
在一段時間後,內室裡,顧兆陳述:“你眼睛腫了。”
萊恩:“嗯,我在你這躲一會,等消腫了再出去,我可不想讓人覺得我是被你給罵哭的。”
顧兆:“你一個人會不會無聊?”
萊恩:“?我一個人?你要出去?”
顧兆:“對,所以你一個人無聊的話,幫我處理一些公司的事吧,最近公司需要處理的紙質文件有點多,但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分類好了,這些你都有權處理,這一類我昨晚給你開放了權限,那一類你隻需要解決前麵,我回來後再簽字。”
眼睛腫成腫眼泡的萊恩:“……”
“你……”
顧兆:“餓了的話,你可以吃這些煎餅果子。”
“我……”
顧兆:“再見。”
顧總裁推門而出,室內隻餘一臉“我@¥%”表情的萊恩呆滯麵對三摞文件。
幾秒後,他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啊。
顧兆平時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他出門乾什麼??
***
一天後。
流連卡拉島愉快玩耍的盛董,驚訝的看著麵前擺攤賣煎餅果子的男人。
“你跟我表白?”
她頗有一種這天下是不是魔幻了的懵逼,但莫名又覺得好像也很合理,可細細一想,又有種自己是不是沒睡醒的茫然。
顧兆手握煎餅果子遞向盛泉,麵上依舊鎮定,完全看不出心裡已經慌得一批的模樣。
他抬眸,一雙淺色的眸裡,滿是堅定:
“我喜歡您,我想要追求您。”
盛泉:……啊,他好好看,眼睫毛好長,忐忑的表情好想戳一戳。
顧兆一手拿煎餅果子,一手開始把文件往前推:
“您可能會擔心辦公室戀情。”
其實也沒有怎麼擔心的盛泉:“……”
顧兆開始了:
“這是股權轉讓書。”
“這是《無股權協議》。”
“這是個人財產贈與合同。”
“星芒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盛泉:“……”
啊,熟悉的味道。
當初倆人剛認識的時候,顧兆就是這個畫風,後來慢慢被星芒帶偏(劃掉),但當他緊張的時候,就又會不自覺的變成這種機器人調調。
他這樣,盛泉反而不那麼茫然了,她有些哭笑不得,見顧兆還在叭叭叭的說著他有健身有腹肌,他有注重外表清潔,她突然伸手,接過了他手中的煎餅果子。
顧兆猛然愣住,望向了盛泉,那張總是看上去很高冷的美人麵上,此刻緊張的呼吸都停了。
盛泉:“你知道的,我不打算結婚。”
顧兆立刻站定:“我知道。”
盛泉:“我應該也不一定生小孩。”
顧兆點頭:“我明白。”
盛泉:“未來一切都沒定,我自己都不確定,我會和一個人談戀愛談一輩子,所以就算我現在答應你,未來也許我們會因為某些原因分手,你能接受嗎?”
顧兆幾乎是立刻紅了眸。
他滿腦子都是“我現在答應你”這六個字。
“您……答應我了?”
盛泉:……哭了??
她懵了一秒,然後本能的,抱住了麵前人。
顧兆身形比她高,此刻卻低著頭,如同依偎一般的被她擁抱著,他的磁性聲音變得沙啞,又有了幾分哽咽。
但即使如此,顧兆也依舊克製著自己。
他直起腰,紅紅的眼尾,略帶泛紅的鼻頭,濕潤的長長眼睫,卻依舊克製而守禮。
他望向她,像是雨夜裡終於找到了家門的濕漉漉大狗,輕聲問著:“我可以哭嗎?”
盛泉再次輕輕給了他一個擁抱。
“可以,你當然可以哭。”
於是,顧兆便一邊笑,一邊落下了淚。
“謝謝。”
謝謝你。
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顧兆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