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
【求您……】
【對不起,拜托了……】
……
忽然之間,原本安靜的地下三層,此起彼伏地響起各種生物性的電波意識。
原本安靜趴在鋼化玻璃培養皿壁上的各種“怪物”,一時間全都騷動起來。
有的敲打鋼化玻璃壁,有的尾巴在合金地麵狂甩,有的瘋狂扯著牽連在身上的“毒液”輸送線,卻被精密的自動控製化的培養皿裡伸出的強製“鎮定劑”針頭紮住,不甘地軟倒下去。
慕言的腦海裡,頓時產生一股荒誕的情緒。
這些家夥……在求死。
它們……又在求死?
在她進來的那一刻,它們就在瘋狂求死!
可是害它們變成這樣的家夥不是已經完蛋了嗎?不可能會再傷害它們了,為什麼還想要放棄生命?
難道它們不知道生命可貴嗎?
“是……不可能治好嗎?”慕言的聲音變得壓抑。
“不,等等,我有一個朋友,他叫凱特,他是個幻獸獵人,一直是動物們的朋友,他或許會有辦法……”
“就算不是他,還有彆人,厲害的念能力者非常多……對了,還有這個用毒的家夥,他還沒有死!我可以讓他把毒素從你們身體裡吸出來,一定會有辦法的!所以……”
旁邊的酷拉皮卡也忽然明白慕言的意思,他有些發愣地看著這些“怪物”,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隻是秀氣的眉頭緊皺,拳頭骨節捏得發白。
【很抱歉……已經不可能治好了……】
三眼碧猿的聲音非常輕柔:【您忘了我們的特異能力嗎?……】
【我的身體機能,已經徹底被毀壞了。】
【在這裡的大家也都差不多。】
【如果斷掉電源,隻需要幾秒、至多幾分鐘的時間,我們就可以徹底解脫。】
【您願意……幫我們這個忙嗎?】
【這就是我們所期望的……最後的、最終的願望。】
【拜托了……請以您慈悲溫柔的心……滿足我們這個卑微的願望。】
三眼碧猿的聲音依舊溫和,帶著接受一切的泰然平和,還有一絲懇切的請求。
它一開口,其他的生物性意識全都緩慢熄止。
很明顯,它算是這群生物的首領。
“……”可慕言一時間,啞然當場。
她有些呆愣地看著三眼碧猿,甚至感覺自己的腦子變得混沌了,有些理解不了它說的話。
……它在讓她殺了他們?
她忽然不理解這幾個字。
可這完全不妨礙她開口說道:“對不起……”
“很抱歉……”她低垂著頭,說出同樣的話。
“真的很抱歉……”
她深深低著腦袋,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表情來麵對。
是他們來得太晚了,真的很抱歉。
人類就是這麼糟糕的物種啊,真的……很抱歉……
【您這樣讓我更加懷有歉意了,但是,大家的願望都跟我一樣,拜托您……懇求您……讓我們安息吧。】
【請您,讓我們解放吧。】
請毀掉這裡的裝置,斷掉這裡的電源。
【如果您做不到的話,我們還將繼續這樣的循環……】
新的軍隊會接手這裡,新的研究所負責人會繼續研究,生物病毒的實驗永不終止,它們會無休無止的痛苦下去。
直到肉.體和靈魂完全崩碎,達到真正意義上的終止。
或許實驗還會更加隱蔽,或許會變得更不為人所知,它們甚至會被轉移,但這種事情永不會息止。
隨著三眼碧猿說完,其他的生物性意識再度響起,一個接著一個。
【請讓我死去吧。】
【求你了。】
【感謝你。】
【讓我逝去。】
【想要安息……】
【安息。】
【死去……】
【拜托了。】
【拜托了……】
【拜托你。】
……
無數個意識彙聚到一起,凝聚成一股股強大的意誌,衝斥著慕言的神經。
千百個意誌裡,都是絕望和死去,沒有絲毫求生之意。
慕言低垂著腦袋,忽然發現,她不知道她與酷拉打敗萬毒王的意義何在?
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她頭一次覺得,自己擁有的敏銳的感知力,是一件讓人痛苦的事。
她幾乎發出嗚咽的聲音,眼眶在不知不覺間被打濕。
直到她被少年的臂膀攬入懷中。
直到她的意識海裡,突然出現無邊無際、綠意盎然又生機勃勃的原始森林。
陽光燦爛地照耀在翠綠的樹頂,被茂密的枝葉打碎成無數精靈般的光點,清風溫柔地搖曳,光點快樂地起舞。
林間忽的響起一聲清越歡快的猿啼,又有另一聲與它交相呼應,兩隻三眼碧猿飛快地攀著密林裡高大的樹木,追逐嬉戲。
不時有其他可愛的猴子、相近的猿類爬上樹乾蕩著秋千,對這場堪稱猿類界的最頂級選手的“比賽”拍手稱讚。
嘰嘰喳喳,鳴吼應和,扔著瓜果、樹葉和鮮花喝彩。
一派溫暖與祥和,一片愉悅與歡快。
“吼——吼吼吼嗷嗷——吼——”陡然間,身形更雄壯的三眼碧猿站在樹頂發出一陣似乎帶有獨特意義的吼叫。
那隻體型更為靈巧的三眼碧猿則疑惑地停了下來。
它們似乎在用獨有的方式進行隻有它們自己才能明白的交流。
然後,畫麵突的破碎。
充滿歡樂的碧綠的生機盎然的森林消失,泛著冰冷光澤的金屬和鋼化玻璃又重回眼前。
慕言知道,意識裡的世界是極其短暫的,而她隻不過,才剛剛被一臉難過的酷拉皮卡摟入懷中。
“阿言……”
雖然根本沒有聽到她與三眼碧猿談話的過程,但酷拉皮卡卻從慕言的悲傷裡以及這些生物的騷動裡,大致猜測到它們的請求。
可是這種殘酷的事,真的要讓阿言來動手嗎?
它們怎麼能提出這樣的要求?
不用想他就知道,阿言從小到大,肯定從未“殺死”過如此多的生命,從未背負過如此多條性命。
就連他,也是一樣。
那麼,他們應該無視它們的請求,就此離開嗎?
到底,什麼才是正確?
假裝看不見它們的痛苦,讓它們繼續這麼“活下去”,就是“仁慈”嗎?
可以這麼心安理得地告訴自己“我的手上還好沒沾染任何鮮血”嗎?
但是……又能這樣輕易“殺掉”它們嗎?
他們憑什麼,他們有什麼資格決定他人的生死,就因為它們拜托嗎?
酷拉皮卡,忽然之間,陷入兩難的抉擇。
他向來自詡還算聰慧理智,也在此時,變得迷惑且不解。
聽到酷拉皮卡為難的喊聲,慕言微微一怔。
她重新抬起頭,看到少年的眼中有和她一樣的迷茫。
那秀麗又溫柔的眉眼,此時微微蹙起。
那柔軟的金發輕輕顫動,精致的麵容變得憂愁而又迷惘,但那無時不刻不縈繞在他身邊的溫暖的氣息,依舊如故。
慕言看著他,真的覺得,有時酷拉就像落在凡塵的天使一樣。
慕言的心,不由微微放鬆。
她輕柔地回抱酷拉,圈住他的腰,腦袋擱在他的肩頭,鼻息間是少年乾淨的略帶青草的氣息。
忽然的,她那困在死局中的心,變得柔軟而又澄明。
“酷拉真好。”她輕輕地說。
“有酷拉在,真是太好了……”
麵對少年越發困惑的眉眼,慕言輕柔一笑。
她將腦海裡乾擾她的那些充滿請求的意識全都排除。
將頭抬起來,環顧四周。
將所有被封鎖在圓形鋼化玻璃培養皿裡、各色各樣奇形怪狀、一心求死的生物們,一一儘收眼底。
它們也在回視著她,懇求著她,甚至在平靜的、安寧的和她做著最後的告彆。
她能感受得到,這些生物在麵臨可能性的死亡時,反而是喜悅的、解脫的、放鬆的、祈禱的、甚至是感激的……
她發現自己在這些意識裡竟然找不到一絲一毫不協調的雜音。
它們在共同決定著自己“死亡”的命運。
真的是……
慕言無奈地露出一抹苦笑。
她搖了搖頭,真的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些荒誕了。
【拜托了……】
【謝謝你。】
【非常感謝……】
【感謝您……】
【祝福你。】
【祝願……】
生物性的意識,再度向她傳遞。
仿佛它們已經認定,溫柔如慕言和酷拉皮卡,一定不會拒絕它們如此希冀的請求。
然而。
“你們感謝得太早了!”慕言突然雙手掐腰,一副完全不買賬的“混蛋”模樣。
她清秀好看的眉頭擰在一起,一隻手伸出來指指點點,氣得腮幫子都要鼓起來。
“真是的,被你們帶了半天節奏,腦子都要不轉了。”
“還有,我才不要聽你們的!”慕言很大聲,固執得像顆頑石。
“至少,現在還不要!”
“沒到最後一刻,沒到絕對沒有任何辦法,沒到沒有拖著一群混蛋一起完蛋,我才不會輕易放棄!”
“所以你們也不許!”
“不就是擔心我們走了以後,又有新的混蛋來接手,讓你們繼續痛苦嗎?”
“那解決掉這個後顧之憂就行了吧?”
“等一切麻煩都解決,等你們的身體被千方百計地治好……就算是殘疾也好,就算不能恢複如初也罷,但至少那個時候,你們可以自控,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
“如果那個時候,你們還是決意想死的話……”
“麻煩你們,通通自行了斷!”
此話一出,旁邊的酷拉皮卡神情古怪,原本緊皺的眉頭輕輕鬆開,甚至露出一抹想笑的表情,但又不好意思在阿言如此生氣的時候還笑。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彆隨隨便便就讓彆人動手殺你們,我真沒有隨便殺人的嗜好。酷拉更沒有!”
“說出這種請求的你們,通通讓人想揍!”
“咋滴?”在發現生物們接連露出煩躁、憤怒、不解、鬱卒、甚至想揍她的情緒後,慕言哈地一笑,掐腰道,“來啊,等你們能自由行動後,出來打我呀!誰怕誰呀?”
“行了,都不許吵!等會我就出去把外麵的工作人員和護衛兵全都乾掉,讓他們從哪裡來滾回哪裡去!”
“還有,我現在就要給能解決問題的關鍵人物打電話了,你們都給我安靜!誰吵就詛咒誰死地最晚!”慕言凶巴巴又稀奇古怪地威脅,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自我吐槽自己竟然這麼快又要找金,該不會被嫌棄她太黏人吧?
可惡,誰叫她認識的人裡真的找不出比金還更好用的人?
哼,就算他倒黴吧。
慕言直接撥通金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