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茂夫看了眼明顯是來救人的咒靈。
這是……式神?
他們隔著半個大廳對視了一眼。
“淺桐美乃莉”慢吞吞地站直身子,姿勢怪異地歪了歪頭。
他終於看清了大廳的情形,後知後覺地發現角落裡還站著兩個高專的咒術師。
“……哈。”少女笑起來:“好久沒有看見那身校服了,你們,是高專的家夥?”
夏油傑沉穩道:“是的,我們是高專的學生。我是夏油傑,這是五條悟。”
“……”
五條?
“淺桐美乃莉”撓了撓臉:“嗯——我記得禦三家的家夥都不太瞧得上高專,你,是五條家的人?”
五條悟咧嘴一笑。
“瞧不上高專無所謂,有瞧得上的朋友就好。”
瞧得上的朋友·夏油傑輕咳一聲,問“淺桐美乃莉”:“你是最上啟示嗎?”
女孩兒歪了歪頭。
但麵對高專的咒術師,“她”表現得有耐心多了:“你怎麼會知道我的身份?”
夏油傑指了指被五條悟拎在手裡的狐狸,“它說的。”
「化身玉藻前」激動道:“最上大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還在!”
少女麵無表情地看了它一會兒,直到看見黑袍底下一閃而過的尾巴尖,才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你啊。我記得我自殺前已經解除了和你的契約吧?”
「化身玉藻前」認真道:“最上大人,我願意一直追隨您!”
“……”
少女看起來有點驚訝,又有點納悶,似乎無法理解對方的忠誠,畢竟當年玉藻前為他效力,在他看來也隻是因為畏懼他的力量。
五條悟感慨道:“哇哦,該說狐狸不愧也是犬科嗎?再怎麼狡猾,本質還是可愛的小狗狗啊,對主人超——癡情的呢。”
夏油傑吐槽道:“你居然管玉藻前叫小狗狗嗎?”
最上啟示也被逗笑了。
“非常有趣的發言。”
他向「化身玉藻前」的方向勾了勾手指,「化身玉藻前」果斷放棄了原本的殼子,一個穿著女式和服的咒靈從占卜師的身體裡鑽出來,站在了“淺桐美乃莉”身後。
“淺桐美乃莉”抬了抬下巴,傲慢道:“看在高專的份上,我可以饒你們兩個一條性命,你們可以自行離開。”
五條悟卻笑了。
“這句話應該由我們來說才對——看在高專的份上,我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的。”
“淺桐美乃莉”挑眉:“哦?明知我是最上啟示,卻還是敢挑戰我嗎?”
五條悟嘖了一聲,“我說老東西,你都死了四十年了,世道早就變咯。”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夏油傑。
“如今的最強咒術師,是我們兩個。”
“……”
少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如此,是新的特級啊。”她認真反省道:“死了太多年,最近才順利以惡靈的身份醒來,確實不太了解咒術界的事情呢。”
話音未落,她便猝不及防地發難,攻向了五條悟,恐怖的咒力猛然炸開,並被一層無形的屏障牢牢擋住。
“防禦罩嗎?看起來不像。”
她抬起眼,跟五條悟燃燒著戰意的蒼藍眼眸對視,愉悅地笑了出來。
“你是——六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榮幸,果然活久了就什麼都能遇見呢!”
五條悟和夏油傑同時出手,直接將“淺桐美乃莉”和「化身玉藻前」一起踢飛出去。
夏油傑從容收腿,冷冷道:“很遺憾,你已經死了四十多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若無其事地爬起來,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
“式神使?近戰練得不錯,很好,沒有短板的咒術師才配當特級。”
「化身玉藻前」從身後虛虛擁抱“淺桐美乃莉”。
“給他們……一個……教訓。”
少女一笑,“啊,是該給一個教訓。”
大廳的另一個角落裡,小酒窩急道:“不行,不妙啊,那已經不是惡靈附身的程度了,最上啟示的靈魂馬上就要跟淺桐美乃莉融合在一起了!”
靈幻新隆壓低聲音道:“那該怎麼辦?”
“不,不是該怎麼辦的問題,我想表達的意思是那丫頭已經完蛋了!”
影山茂夫盯著五條悟夏油傑與“淺桐美乃莉”的戰鬥看了一會兒,忽然提議道:“那就從內部把他趕出去吧。”
“哈?!”
“趁著他們戰鬥的時機,我會進入淺桐美乃莉的身體,把最上啟示的惡靈趕出去。”
“太冒險了!”小酒窩反對道:“那兩個是高專的咒術師,實力絕對不弱,這種場麵還是全部交給高專的家夥來處理吧,高專肯定有辦法的!”
“可是,融合全部完成之後,靈魂真的可以重新分開嗎?”
小酒窩猶豫了。
不能。
一旦靈魂融合完成,最上啟示就是淺桐美乃莉,淺桐美乃莉就是最上啟示,根本不可能重新分開。
而且因為靈魂強度差距懸殊,淺桐美乃莉的意識基本就隻有被徹底吞噬的份,根本影響不到最上啟示一絲一毫。
影山茂夫道:“那就隻能這麼乾了。”
而另一邊,五條悟和夏油傑正與最上啟示以及「化身玉藻前」打的難舍難分。
夏油傑的咒靈們填充了整個大廳,硬度最強的「虹龍」將所有負傷的人保護起來。
他已經將漏瑚和花禦派出去做埋伏了,手裡的特級隻剩下一隻電影院咒靈。
“淺桐美乃莉”出手陰狠,毫不留情,是徹徹底底的“邪道”作風,“她”興奮道:
“不錯!你們可比剛才的‘最強’強多了!不錯,不錯,你們的確配得上特級的頭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條悟哈地一笑。
“恭維我可是沒有用的,你就跟你的小狗狗就一起死在這裡吧!”
打鬥間,他瞥見影山茂夫的靈魂正被咒力保護著,短暫地離開了身體,正躍躍欲試地飄在他們身後,似乎在等待一個時機。
電光火石間,五條悟就明白了那邊那幾個家夥的打算。
……膽子還挺大的。
他立刻朝夏油傑使了個眼色,夏油傑一頓,也注意到靈幻新隆那邊的動作,於是開口質問道:“最上先生,你為什麼要變成惡靈?”
這個問題雖然是為了轉移最上啟示的注意力,但同時也是夏油傑發自內心的疑惑。
少女歪了歪頭,不解地反問道:“什麼為什麼?”
“你生前是保護弱小的咒術師,你明明幫助過那麼多人,保護過那麼多人,為什麼死後卻墮落為惡靈?”
少女詫異地看了看他,隨後幽幽道:“哦,你很了解我?”
“……”
“原來是這樣,是看過我的節目或者采訪,所以認為我是個樂於幫助弱小的人嗎?”
“她”輕輕笑起來。
夏油傑冷冷道:“難道不是嗎?”
惡靈心情複雜,他語氣溫柔地告訴黑發少年:“孩子,你要知道,幫助他人、保護他人——往往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
夏油傑蹙起眉。
“我聽說,你是因為母親病逝才自殺的。”
“啊,是有點關係,但我自殺並不是想要尋死,而是為了變成最強的惡靈向世界報仇。”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表情扭曲。
“充盈在這裡的、滿腔的怨與恨,就是我死而複生的動力。”
夏油傑難以理解道:“為什麼?!”
“為什麼?”
“她”大笑起來。
“世界並不會記住你行過的善事,但它會忠實地記住你犯下的每一件錯事。做好事不會有回報,但做壞事卻一定會有——這是否意味著,做個惡人其實比做個好人更有意義?”
五條悟冷漠地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你已經瘋了嗎?”
“年輕,太年輕了,你們還沒有遭受過世界的毒打,還沒有怨恨過世界——算了,機會難得,就讓前輩我給你們上一堂課吧,這堂課的名字就叫《絕望》。”
「化身玉藻前」自發地融進最上啟示的身體裡。
“領域展開——”
同一時刻,影山茂夫的靈魂抓緊時機,一頭撞進了淺桐美乃莉的身體裡。
......
“夏油,夏油。”
夏油傑睜開眼睛,嘴裡還滿是血腥味。
這是......家入硝子的聲音?
他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正身處薨星宮,夏油傑猛然起身,問道:“他們呢?!”
家入硝子搖了搖頭。
“我過來的時候,就隻剩你躺在這裡。”她問夏油傑:“你們遭遇了什麼?”
夏油傑揉了揉眉心,覺得頭痛欲裂。
“出現了一個......要殺星漿體的家夥。”
天內理子已經死了,就死在他麵前。
今天是天元大人與星漿體融合的最後期限,明明......明明已經對天內理子說出了“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我跟悟都會保障你的未來”這種大話,天內理子卻當著他的麵被子彈貫穿了太陽穴。
照這個情形,多半是殺手帶走了理子的屍體吧。
他深吸一口氣,極力冷靜道:“硝子,悟呢?你去給他療傷了嗎?”
以悟的性格,居然會把那個“術士殺手”放進薨星宮,那邊絕對是受了重傷。
“......”
家入硝子觀察著他的表情,沉默半晌,對他說:“跟我來,夏油。”
夏油傑察覺到對方態度的異常,本能地抗拒道:“硝子,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家入硝子隻是重複道:“夏油,跟我來。”
“......”
她走到大門處,無奈地停下來,轉身去看紋絲不動的夏油傑,隻能又多補充了一句:“我帶你去找五條。”
夏油傑喉結滾動,再開口時,聲音已經乾澀了不少。
“他受傷了,傷得很重,是嗎?”
“......夏油。”家入硝子緩和了語調,艱難地重複道:“跟我來。”
少年隻能跟上家入硝子的腳步,他們一前一後走出薨星宮,徑直往校門口的方向前進。
校門口,夜蛾老師和一大群輔助監督圍在那裡,夏油傑依舊找不到五條悟的身影。
是恢複了傷勢,就迫不及待地去追擊“術士殺手”了嗎?既然是這樣,硝子為什麼還要把他帶到校門口,直接讓他去追不是更快嗎?
心中的不安變得更加強烈,夏油傑連忙喊道:“老師!”
夜蛾正道遲鈍地轉過頭,不知道為什麼,老師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整個人僵硬得不太像平時的樣子。
他慢半拍地接話道:“......傑,你平安了嗎?”
“我已經沒事了,硝子替我治好了傷勢。”
黑發少年緊緊盯著夜蛾正道,問:“老師,悟呢?”
“......”
迎接他的是漫長的沉默。
夏油傑努力作出平靜的樣子,再次開口道:“老師,悟呢?”
過了一會兒,夜蛾正道揮了揮手,示意輔助監督們散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著讓出了一條路。
夏油傑終於看到了五條悟。
五條悟躺在血泊裡,被天逆鉾自下而上貫穿整個頭顱,那雙澄澈的貓眼驚訝地瞪大,卻再也沒有了氣息。
白發少年的生命永遠地定格在了這一秒。
夜蛾正道聲音乾澀道:“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
夏油傑怔怔地站在原地,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著五條悟的屍體。
晚了?
什麼晚了?
他看著五條悟死去的身體,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很不真實。
死了?
誰死了?
悟嗎?
天旋地轉,夏油傑邁出去的腳步卻很穩,他一步一步,在眾人的注視中走上前,在五條悟身旁緩緩跪坐下來。
“……”
沒有人出聲,甚至沒有人敢大聲呼吸。
夏油傑小心翼翼地扶起五條悟的身體,將他抱在懷裡,喚道:“悟。”
已經死去的人當然不會回應他。
五條悟的胸膛不再起伏,體溫也在迅速流失,他渾身上下血跡斑斑,足可見生前經曆了多麼激烈的戰鬥。
——這裡交給我。
騙子。
——我沒事。
騙子。
——不是還有你嗎?
可我……並沒有在這家夥身邊。
夏油傑的手慢慢撫上五條悟腹部的傷口,那是他還沒有離開時就被捅出來的窟窿,觸目驚心,滲出來的鮮血將校服染紅,當時的五條悟還一臉淡定地說著安慰他的話。
夏油傑又顫抖著去撫摸對方的身體,被鮮血浸得冰涼的腹部,失去溫度的胸口,而那裡麵的心臟也早就已經停止了跳動。
黑發少年隻覺得渾身發冷。
他不該離開的。
他不該把五條悟一個人留在這裡的。
就算都是落敗的結果,他也應該跟五條悟並肩作戰。
心臟難受得像是被人用力攥在手裡,夏油傑整個人如墜冰窖,全身的血液都在血管裡凍住了。
“傑!”
夜蛾正道和輔助監督們察覺到不對,手忙腳亂地將他拉開,夏油傑掙開他們,艱難地大口呼吸,看起來已經很不好了。
夜蛾正道不忍再看,咬牙指揮道:“快,扶他回去!”
夏油傑一把推開身邊的人,去搶回五條悟的屍體。
他緊緊抱住五條悟的上身,瘋了一樣去親吻五條悟被貫穿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