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是一次有預謀,有把握不會被告發的騷擾。
而這種騷擾,通常都伴隨著男女關係的混亂。
顧培關上門出去了,病房驀然陷入黑暗。
林白青歎了口氣,才說:“馬大夫,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們既然做了事情,就應該想到的,有一天,早晚你們會被揭穿的。”
黑暗中,馬秀芹氣勢咄咄:“是我嫂子不做人,又不是我,你不找她,找我乾嘛?”
又說:“我剛才聽柳教授說了你是她的親孫女,但我對你們的事沒有任何興趣,對柳教授有多少財產也絲毫不感興趣,我隻是個醫生,有病治病,彆把我和亂七八糟的臟事扯到一起,要查要告,你找他們,不要找我!”
像馬保忠那麼謹慎的人,真要搞外遇,也會搞的很隱秘。
而相比於未婚的女孩子,已婚婦女,尤其表麵看上去跟丈夫關係不錯的女性才是最好的選擇。
林白青明白了,馬保忠的情人是馬秀芹的嫂子。
馬保忠之所以信任軍醫院,妻子一生病就往軍醫院送,也是基於這層關係。
“你嫂子是馬保忠的情人,沈慶霞的病是你在治,檢查單是你開,病曆是你寫,她長期攝入雌激素卻沒有被查出來,你卻覺得馬保忠的事跟你沒關係,你能逃得過審查?”林白青反問。
馬秀芹也是反問:“小林大夫,馬保忠下藥的可不止一個人,彆人都不是我治的,那他們呢,有人都因為癌症而死了,彆的醫生查到問題了嗎?”
馬保忠害的人不止沈慶霞一個,也不是由一個大夫治療的。
但都沒有被查出來。
公安要追究醫療事故責任,也追不到馬秀芹頭上的。
所以單純從表麵看,她確實可以把自己從這件事中摘開來。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沒有錯。
林白青說:“你經常跟沈慶霞接觸,知情,卻從未提醒過她吧。”
馬秀芹咬牙切齒,甩著病曆簿說:“林白青你搞搞清楚,馬保忠下藥的事也是直到今天上了新聞我才知道的,在那之前我也不知道,而且我提醒過沈慶霞的,但她太信任馬保忠了,不接招。”
“所以你就眼睜睜看著她被誣陷,還要被判刑,卻無動於衷?”林白青反問。
馬秀芹長久的沉默著,忽而顫聲反問:“如果你是我呢,你會站出來說明情況嗎?”
馬保忠為了私生子,會緊咬牙關不招供的。
她哥她嫂子也不會吭聲。
隻要她不站出來,馬保忠的情人就不會被查出來。
那麼,她將依然是軍醫院的醫生,會從住院醫生轉為主治,成為一名優秀的心內科主治軍醫。
可她要站出來就不一樣了,藥是她嫂子的情夫下的,病是她治的。
即使她不會因為醫療事故獲刑,軍醫院的工作肯定得丟,事情上了新聞,她一年紀輕輕的女軍醫,不但前途沒了,還會身敗名裂的。
林白青走過去,環上馬秀芹顫抖的肩拍了拍,溫聲說:“去自首吧,配合公安說明情況,你還有機會的。”
馬秀芹突然抽泣了起來:“你不懂,一開始我以為他們也就管不住褲.襠,有那點子臟事兒,我哥在管後勤,油水比較豐厚,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我是真不知道他居然喪心病狂到會給妻子下藥,那就是個人渣,但他要出事,我哥也會出事,我能怎麼辦?”
一開始她以為那隻是點小小的臟事,正好她哥能占點便宜,就裝聾作啞了。
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上了違法犯罪的大船。
但這時正好沈慶霞被抓,馬保忠又死咬著口不供出她嫂子,馬秀芹就又起了僥幸心理,以為這回依然能混得過去,還為馬保忠遭了報應而格外的開心。
可誰知最終事情卻猝不及防的,就被揭出來了呢。
林白青有點惋惜,惋惜這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漂亮的女軍醫,因為哥嫂的帶累,前途戛然而止。
她說:“你才26歲,人生才剛剛開始,隻要有醫術,不在軍醫院,在彆的地方也可以乾好工作的。”
馬秀芹僵直著背,默了良久,忽而掙開林白青,捂著嘴轉身跑了。
林白青追出來,一路追到醫生值班室,就見她一邊揩眼淚,一邊在脫白大褂。
畢竟女軍醫,事情已經沒法抵賴了,她現在去公安局說明情況,才是最聰明的選擇。
女軍醫的製服是豆綠色的襯衣,黑色一步裙,襯著馬秀芹高挑而纖細的身材,格外好看。
但以後,她大概率是沒機會穿這套製服了。
這時身後響起顧培的聲音:“我回宿舍了,你也早點休息。”
林白青可感謝顧培了,一開始發現沈慶霞的病有問題的是他。就今天,要不是他提醒,林白青隻會把馬秀芹當成一個性騷擾.案的受害者,是不會去引申問題,把問題想的那麼深的。
查案子並非他的專業,他隻是個專業的醫生。
在目前,各種儀器,檢查單不完善的情況下,那樁下藥案在正常情況下也很難查的出來。
但顧培是個特彆敏銳的人,發現不對勁他就會去思索,去考慮。
在林白青並不認識他的上輩子,他應該也查過沈慶霞的事。
可惜沈慶霞太信任自己的丈夫了,而且她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幾個月的時間,惡性肝癌,就去世了。
望著丈夫,林白青說:“我送你吧。”
顧培看表:“馬上12點了,我該休息,你也該休息了,還有,我不習慣被女性送的。”又說:“快去睡吧,明早我給你送洗涮用品過來。”
妻子作息不正常,又熬夜,他語氣裡帶著不愉快,但忍了,沒有發脾氣。
林白青儘量裝作乖巧的點頭:“嗯。”
她心裡可愧疚了,想討好一下丈夫吧,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暫時也就不說什麼了。
……
回到病房,柳連枝已經睡著了,捉脈,發現她脈像是穩的,林白青遂轉出來,就在外麵的沙發上湊和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顧培六點多就把她的洗涮用品和化妝品都送過來。
還給她和柳連枝都帶了早餐,他早起有會,忙,放下東西就走了。
林白青吃罷早飯,也得趕緊回靈丹堂。
今天病人依舊不多,稀稀拉拉的,時不時來一個。
但今天還有件特彆重要的事,要一個個的打電話,確定周日來參加開業儀式的人。
顧明的老關係都是劉大夫來聯絡。
最重要的來賓,要幫忙鎮場子的,衛生局的局長,則得林白青親自上柳鋒家,跟柳鋒倆一起給對方打電話,邀請人家前來。
在人員全確定下來之後,還得打電話給婚慶禮儀公司,租大拱門,租鮮花,寫橫副。
這些雞零夠碎的事情就足夠把仨大夫忙的人仰馬翻了。
穆成揚還有件重要的事,一直沒機會跟林白青講,終於,瞅著她忙完了,泡了杯茶要休息的功夫,才過來,專門說:“師妹,我翻過名單,你沒有邀請楚老。”
林白青一凜,才想起楚春亭來,忙問:“他是不是跟你說了,他想來參加?”
“那倒沒有,但他問過我日子。”穆成揚說。
正好今天穆成揚還沒上門做針灸,林白青遂說:“你今天去了專門跟楚老說一聲,就說靈丹堂七十年才裝修這一回,我林白青也是頭一天做東家,不想出岔子,讓他也為我著想著想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讓他彆來唄。”穆成揚說。
林白青噗嗤一笑:“對,我就是這個意思,但儘量說委婉點吧。”
穆成揚點頭:“好,我會原話轉達的。”
其實比起市衛生局的局長,楚春亭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最近穆成揚去做針灸,每次去楚春亭都會打聽,問準備工作做的怎麼樣了,問林白青都請了誰。
雖然沒明說,但他聽得出來,楚春亭很想前來參加。
當然,他要出席,鎮場子的威力當比市衛生局的局長還要強。
但這是他的老仇人顧明的藥堂,七十年了,好容易才裝修到煥然一新。
開業那天林白青也是頭一天走馬上任,做東家。
且不說師父在天有靈,看到楚春亭來了,估計要被氣到掀起棺材板跳出來。
還有柳連枝呢,她是楚春亭的另一個仇家。
她最近就在靈丹堂治病,雖然目前還不知道開業的事,但隻要知道了,她肯定也會到場的。
要楚春亭也來,給她碰上,氣到心臟病發呢。
所以楚春亭要真為林白青著想,就該識趣一點,裝聾作啞,不出席的。
關於馬保忠情婦的事,雖然林白青還不知道具體情況,但隻要馬秀芹上公安局交待過,那件事就會水落石出,相繼的,楚春亭的威脅也就失效了。
他要識趣點,不出席,於大家都好。
但他要來硬的,非要來插一腳,林白青就要正式考慮跟他翻臉了。
總之,先委婉點勸吧,希望他能理解她的苦心和不容易。
……
雖然楚春亭實在不是什麼好人。
但表麵看,他就是一走不穩路的小老頭,對穆成揚也很客氣,還經常誇他少年有為,醫術了得。
穆成揚把林白青的原話跟老爺子轉達完,看老爺子兩眼失落,忍不住又說:“楚老,靈丹堂就一小的不能再小的小診所,我師妹好容易把它裝修出來,頭一天開業,想把開業禮辦紅火一點,也想給來賓都留個好印象,您身份太尊貴了,我們怕招待不同,要怠慢了您,所以才不請您,您能理解我們的苦心吧。”
楚春亭豈能不知,孫女是因為煩他,懶得見他才刻意申明,讓他不要去的?
她是怕怠慢了他嗎,才不是,她是怕怠慢了柳連枝。
老爺子消息靈通的很,馬保忠的情婦早晨才被公安查出來了,下午他就知道消息了。
所以他想卡著那樁事,等孫女上門認親已經無望了。
他剛才才在因為沒卡住孫女而心煩氣躁,這就接到消息,孫女刻意轉達,不讓他參加開典慶典。
楚春亭心裡說不上是個什麼感覺,隻知道裡麵有一種複雜的情愫,是他從來沒體驗過的。
該怎麼形容呢,一種很可笑的委屈感。
不由自主,楚春亭回頭去看桌子上,大兒子青圖的照片。
他不想承認,他甚至覺得很可笑,但他突然能體會,在倆兒子小的時候,他總是笑眯眯的跟青集講話,完了又冷著臉,故意陰陽怪氣青圖時,青圖的內心了。
那時的青圖,也像此刻的他一樣,會覺得委屈,難過吧。
也是因為他心裡有積怨,離開東海,要去勞改時才會覺得勞改是種解脫吧。
楚春亭早就知道,孫女肯定不會請自己,他也知道自己出席並不合適。
但他做事是從不在意是否合適,恰當的。
他隻考慮那件事是否於自己有利,會讓自己開心。
沉吟半晌,他說:“所以你們林東家想開業典禮能辦紅火一點?”
穆成揚說:“做生意的人,頭一天開張,誰不想生意紅紅火火呢?”
“她還想給來賓都留個好印象?”楚春亭又說。
穆成揚說:“那當然了,請的全是我師父的老交情,她當然得給大家留個好印象,也讓大家知道,她雖然年青,但有能力,能撐得起靈丹堂。”
楚春亭捏的拳頭咯咯響,說:“那咱們就給她辦的紅紅火火,讓她給賓客們,留個叫他們終身難忘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