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才入泥土,萬物生命力便洶湧澎湃地襲來,誓要將意圖掌控它們的木靈根者壓倒。
方溫月屏氣凝神,調動全身靈力,以底下數以千計盤根錯節的樹根為操控點,一點一點的繭食整座森林。
……
陌生靈力在地下瘋狂流竄,同為木靈根的陳洛一個激靈,下意識環視四周。
江知見見狀,不耐煩道:“何事?”
視野中並無同為木靈根之人,難道是哪隻魔獸在森林邊緣開打了?
陳洛雖喜好捉弄獵物,但不代表他不是個謹慎的人。
“此次入穀的弟子可有木靈根?”
當然有啊那是我的方師姐她可是主角團的人。
江知見當然不會傻到把這句話說出來,不悅道:“我怎麼會關心那些正道修士?”
陳洛狐疑:“當真沒有?”
“沒有,”江知見嘖了一聲,“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看。”
陳洛仍然抱著懷疑之心,可江知見是入魔修士,沒必要夥同彆人騙自己,他又把這件事咽回肚中,繼續和江知見一起搜索森林。
……
靈力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即便穿來這麼長時間門,方溫月還是搞不明白這是個什麼東西。
一般情況下,靈力隻能看見,但在靈力暴漲的時候,她卻能摸到一手冰涼。
都魂穿到修真世界了,就不要在物理上較真,方溫月安慰自己。
森林過於巨大,即使方溫月全身心浸入神智,想需要一定時間門才能操控足夠囚困毒蝴蝶的樹木。
這是一件枯燥又無趣的事情,但方溫月卻樂在其中,類似同事在奮力工作自己卻在摸魚的愉悅感,當然她‘工作’也沒落下就對了。
難得一個偷閒時間門,她也沒閒著,而是計算庫存肉乾有多少、能讓主角團離開明心門吃多少天……
嗯?總覺得忘了什麼事?
方溫月絞儘腦汁,死活沒想起來被遺忘之事是什麼,靈力卻在此時告訴她森林已經操控完成,隨時可以織造巨大囚籠讓主角們脫困。
方溫月‘醒’了過來。
她的偷閒似乎隻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門,入定前宋醒星手裡正蹦出一個大火球,現在火球也沒離開他的手心。
見到方溫月醒來,宋醒星沉聲問:“如何?”
“可以了,”方溫月回答,“讓小師妹回來吧。”
宋醒星吹出一聲口哨,雲遙即刻朝兩人奔來,身後是多到能讓密集恐懼症患者當場去世的毒蝴蝶風暴。
方溫月張開雙手,十指緩慢合攏。
數不清的巨如同生了神智,彼此間門勾肩搭背,親密無間門地湊在一起講小話。
而在他們中間門,一位嬌俏少女急速奔來,身後是密不透風的蝴蝶城牆。
活動空間門的縮小終於引起毒蝴蝶注意,它不以為然,鋒利口器中分泌出褐色毒液,以天女散花的形勢四處飛濺。
宋醒星看見雲遙踉蹌了一下,也許是地麵不穩、也許是被毒液濺到,他近乎條件反射的上前,想去接替對方。
“彆去。”方溫月的話及時提醒了他,“你若是過去,不僅前功儘棄,小師妹也會覺得你看不起她。”
想起雲遙的脾氣,宋醒星又默默地把腳收了回來。
即使毒蝴蝶再笨,也能意識到有人想要縮小空間門將它置之於死地。
喪命恐懼人人都有,入魔靈獸也不例外。
毒蝴蝶放棄追逐雲遙,集齊蝴蝶大軍瘋狂噴射毒液,意圖用毒素溶解樹木。
既然它能用數量優勢占據上風,主角團也能用數量優勢反敗為勝。
在森林囚籠的一霎那,雲遙終於從牢門跳了出來。
在她跳出來的一瞬間門,幽藍色火苗驟然炸響,一簇一簇、前仆後繼的彼此融合,在森林囚籠表層形成一隻巨大的火手。
如果有人能從高空旁觀,就會發現巨大的幽藍火手抓著一個翠色森籠,以盤核桃的方式不斷搓捏,最後像玩膩一般直接把囚籠抓爆——爆出一大堆灰燼。
這一切主角團無從知曉。
紛紛揚揚的灰燼自天而落,彰顯著毒蝴蝶被主角團成功剿滅。
方溫月來不及放鬆,雲遙就一步三搖晃地走到跟前,撲通一聲癱了下去。
在她背後是一大片毒液沾染痕跡,那些毒液有著極其強烈的腐蝕性,不僅融掉衣服,就連肌膚也染上一層血腐色。
宋醒星當即打暈雲遙,同時抽走她腰上的佩劍。
“方師姐,勞煩你把雲遙衣服撕開一點。”
方溫月從震驚中回神:“你要做什麼?”
“割肉。”宋醒星說,“如果不及時把腐肉割去,毒液會繼續腐蝕她的後背,最終傷及肝臟。”
誰也不知道毒蝴蝶的腐蝕性有多強,如果不及時處理,雲遙極有可能命喪幻天穀。
這是當下最好的處理方法。
方溫月咬咬牙,把雲遙背後的衣裳撕開一個大口子,方便宋醒星割去腥臭血肉。
即使速度再快,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巨大且強烈的痛楚還是刺激到雲遙,鴉睫微微一顫,像是要醒來一般——方溫月又把她打暈了。
“小師妹對不起,”方溫月小聲道歉,“我絕對不會讓你再經曆一次這種事。”
“我也不會。”
宋醒星顯然習慣處理傷口,不僅飛快割去腐肉,還能就地取材、做出巴掌大小的止血草團糊在雲遙後背。
因為傷及背部,方溫月和宋醒星各自撕下一部分衣袍,把雲遙前胸後背包裹的嚴嚴實實,包紮完成後,主角團陷入一個尷尬場地。
雲遙昏迷、宋醒星傷到腳踝走不動路,唯一行動自如的隻有方溫月,彆說搜救江知見,就連集體行動也異常困難。
方溫月從宋醒星處知道了陳洛的存在,也知道他正在追殺他們,絕不能把任何一個主角留在原地。
她調動靈力,為宋醒星尋來一個合適拐杖,自己則背起雲遙行動,遇到難以行走的地方時,還能扶一把宋醒星。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直轟隆作響的天幕在此刻下起暴雨,讓本就泥濘難走的泥路更加鬆軟,加上雲遙背後有傷不能碰水,搜救江知見一事暫緩。
她又一次使用靈力,硬生生把幾棵古樹拚湊一起,人為製造了一個乾燥樹洞。
小心翼翼地把雲遙放平後,方溫月終於長出一口氣,旋即看向旁邊的宋醒星:“小師弟,要不你還是把魔火滅了吧,怪冷的。”
進樹洞之前,宋醒星順手撈了幾把枯木,造了一個魔篝火出來。
奈何魔火雖然溫度高,可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是異常冰冷,不僅沒把樹洞溫度升高、反而還降低了幾分。
宋醒星默默地把魔火滅了。
方溫月又拿出一個火折子把篝火點燃了,
宋醒星:……
為了緩解尷尬,方溫月主動打開話題:“小師弟怎麼突然從外麵回來了?”
話一出口她就想抽自己一個巴掌,真是哪壺不提開哪壺,小師弟不就是生氣他們一聲不吭把他送走才回來的嗎?
宋醒星沒有生氣,而是把和雲遙之間門的對話簡單地複述了一遍。
方溫月聽了不可思議,下意識道:“小師弟你怕不是被奪舍了吧?居然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什麼吃力不討好?”宋醒星發出單純的疑問,“我是‘我們’中的一員,做這些事不是應該的麼?”
他說的是那麼理直氣壯,讓方溫月有那麼一瞬間門懷疑此反派非彼反派,怎麼可能會願意和主角團一起報仇呢?
仔細一想,又覺得十分合理。
現在的宋醒星已經被主角團改變,不再是書中白切黑不做人的大反派,而是和主角團共進退的新主角,做這些事何嘗不可?
想到此,方溫月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真不容易啊,當初你還不願意和我們做朋友,現在卻願意為我們兩肋插刀,我都要感動哭了。”
宋醒星默言片刻,道:“是交朋友,不是做朋友,做朋友聽上去很不健康。”
方溫月爆發出一陣狂笑,她萬萬沒想到,宋醒星居然還記得雲遙說的話!
不等她笑完,一道男聲突兀響起:“我怎麼好像聽到有人在笑?”
方溫月立時捂住了嘴。
森林囚籠鬨出的動靜太大,就算江知見想糊弄也糊弄不過去,隻好跟著陳洛來到事發地點。
那時的方溫月已經離開,陳洛自然撲了個空,不死心的他在附近搜索,不曾想天下暴雨,陳洛同樣運用木靈根開了樹洞,居然就在主角團樹洞的後邊。
如果雲遙在場,一定會和江知見感慨一句這就是主角命啊。
但她不在,江知見又不能和陳洛吐槽,打著哈哈道:“莫不是聽錯了?怎麼可能有人在暴雨中大笑?”
陳洛瞥他一眼不言語。
一路上,江知見都在試圖阻止他來森林囚籠邊,哪怕他們已經到了也要找借口離開,若不是剛好下起雨,有了借口留在此處,江知見怕不是早就走了。
他分明入了魔,為何還處處袒護正道修士?
陳洛思索片刻,衝江知見一笑:“我去附近搜尋看看,說不定能找到那兩個明心弟子。”
“下著暴雨你居然還要出……”
江知見半截話頭未完,就被陳洛一把掐住脖子摁到在地,赤色瞳孔縮成麥芒。
“江兄,我早就開始懷疑了,你從一開始就在阻攔我去找明心門弟子,莫不是對昔日同門尚存善心?亦或者,你根本沒有入魔?”
江知見被扼得喘不過氣來,斷斷續續道:“不、入魔?怎麼可能……你仔細瞧我的眼睛,難道不是赤色?”
“是赤色又如何?”陳洛慢悠悠道,“我被鎮壓幻天穀多年,誰知道如今人族有沒有打造出可變瞳色的法寶?萬一真的打造出來、你用它來哄騙我這筆賬該如何清算?”
說著,他伸出兩根手指摁在江知見眼皮上:“江兄,你知道麼?魔修的眼睛即使挖下來也是赤色,你說我把你的眼睛挖下來,會不會還是赤色呢?”
江知見驟然一驚,當即單手掐訣、招來外麵連綿不絕的雨水打在陳洛臉上。
視野猝不及防間門變得模糊,陳洛手一鬆,讓江知見有了逃竄機會。
他的佩劍在和毒蝴蝶廝鬥中遺失,無法施展劍招對抗陳洛,隻能狼狽地逃竄樹洞,邁開腿狂奔起來。
路過附近一棵大樹時,江知見正好和探頭出來探望情況的方溫月對上視線。
那一刻,主角命三個字浮現在江知見心頭。
如果不是主角,怎麼可能出現和反派避雨避到同一個地方啊?!
江知見衝方溫月做了一個噤聲舉動——遲了一步。
追著他出來的陳洛已經看見了方溫月探出的小腦袋瓜,抬手就是數根樹枝攻了過去。
同靈根者對彼此的靈力更加敏銳,方溫月連頭都沒回,數條樹乾已經擋下陳洛的攻擊。
砰地一聲,樹枝樹乾兩兩相撞,化為齏粉灑落在地。
見到方溫月出手的一刹那,先前陳洛的猜想得到證實,此次進穀弟子中果真有個木靈根,而是靈根要比他的更為純粹濃鬱。
方溫縮了回去,再度出現時,她手中提著一把劍,隔著雨簾和陳洛遙遙相望。
“方師姐你打不過他的!”江知見大喊,“他是金丹期修士!”
方溫月早已知曉,但她不為所動。
對於江知見的通風報信,陳洛沒有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問:“你們這組弟子怎麼回事?前有人魔混血保護、後有入魔修士當眾告密,是不是用了什麼手段去籠絡他們?也籠絡籠絡我唄,說不定就能籠絡成功,把你們都給放了。”
早聞陳洛有喜好捉弄人的習慣,方溫月沒想到他的捉弄如此顯淺易見,明晃晃地往臉上招呼來。
若是以往,她不會搭理這種人,但現在她不得不搭理。
“真的嗎?”方溫月遲疑問,“我給他們的好處可是你想象不到的。”
“這世上還有什麼是我想象不到的?”難得遇見同靈根者,陳洛起了些許興致:“這世上隻有尋機真人的秘境才會讓我想象不到,除此之外彆無他物。”
“那格局小了,”方溫月笑了起來,“我給的可是全世界主角聯合起來、一起推翻昏暗未來的美好願景,可不是小小秘境能比擬之物。”
陳洛眯起了眼。
主角自然講的是方溫月和江知見、昏暗未來指的就是被他殺死。
推翻即是指在這裡把他殺死換取美好未來?
何等狂妄的口氣!
陳洛心頭火起,調動周圍樹木向方溫月襲去,他沒注意到的是,另一邊的江知見不知何時失去了蹤影。
半空中,方溫月氣定神閒,響指打起,襲擊她的樹木居然調轉方向、向陳洛反擊回去!
怎麼回事?
陳洛一驚,立刻與方溫月拉開距離。
他不知道的是,此前方溫月為了製造森林囚籠,附近樹木早已融入她的靈力,暗地裡成為她的武器,才會有底氣和陳洛分庭抗禮。
“怎麼跑了?”她道,“不是說要籠絡你麼?怎麼這就跑了?”
“師妹這籠絡,師兄可承不起。”陳洛在遠離方溫月的一棵樹站穩,“作為回報,師兄也給師妹準備了一份薄禮。”
話音未落,金丹修士威壓全開,來自高位者的氣場碾壓登時就壓得方溫月喘不過氣來。
如果不是前些日子剛升到築基期圓滿,她怕不是當場就從飛劍上甩了下去。
等等,築基期圓滿?!
方溫月像是想起了什麼,隨即抬起頭來,望向頭頂昏沉壓抑的天穹。
一之前她就覺得不對勁,雨來得快去的也快,可今天這雷雨雲卻一直不散,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加上方才調動森嶺囚籠那磅礴靈力,終於讓方溫月確認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的渡劫天雷要到了!
身為築基期圓滿的她確實打不過金丹期的陳洛,但若是加上渡劫天雷呢?
渡劫天雷能讓修士丟掉半條命,是修真界常識。
即使不能讓陳洛丟掉半條命,讓他受傷暫時無法行動也能爭取到逃生時間門!
方溫月是個說做就做的人,她立刻禦劍至高空,調動全身靈力操控樹木,朝著陳洛發動樹海攻擊。
她注意到,自己越是大量消耗靈力,蒼穹上的雷暴就濃密幾分。
方溫月的加速攻擊並沒有讓陳洛感到吃力,築基期修士對他的攻擊隻能用不痛不癢來形容。
他真正在意的是方溫月是如何操控如此之多的樹木,甚至還能做出一個巨大囚籠。
陳洛也是木靈根,自然知道木靈根的優缺點,但能像方溫月這般如此優秀的,簡直是生平罕見。
他想起趙承柏做的勾當,若是他活捉方溫月、換上她的靈根,修煉起來豈不是事半功倍?
想到這,陳洛看向方溫月的目光中帶著幾絲火熱。
方溫月被他的視線激出一身雞皮疙瘩,下手越發不客氣,但她很快發現,陳洛這是在逗她玩。
明明可以出手反擊,卻僅是在原地躲來躲去,像是在逗弄小貓似的。
方溫月不得不感歎,真是反派要助攻主角也攔不住啊。
早在她去而複返樹洞之時,就在樹乾裡開辟了一條通道,讓宋醒星帶著雲遙離開,讓她倍感欣慰的是,江知見發現了通道,偷偷從另一邊過來接應兩個行動不便的主角。
隻要拖延的時間門越久,他們三個逃生的幾率就越大。
方溫月來不及高興片刻,數道驟然出現的幽藍火球砸向了陳洛方向,配合著轟隆隆的樹海,竟有聲勢浩大的壯觀感,
宋醒星不知何時重返樹林,他無法單腳站立,是坐在一柄長劍上過來的。
“你過來做什麼?”方溫月又驚又怒,“不是叫你走遠點嗎?”
“回來幫你。”宋醒星的解釋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
方溫月並不滿意四個字的解釋。
宋醒星慢吞吞地解釋:“我是築基期圓滿,天上有我的渡劫天雷,可借機重傷陳洛。”
…竟然和她的想法不謀而合。
方溫月心裡高興宋醒星回來幫自己,同時又憂心江知見和雲遙。
宋醒星瞧出她心中憂慮。低聲道:“方師姐且安心,江師兄是……醫修,會妥善照顧好雲遙。”
想起江知見那與尋常醫修截然相反的醫術,方溫月麵露古怪:“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