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沉、冷風呼嘯、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暗森林, 是宋醒星的識海。
他緩步走在羊腸小道上,沒有來路、沒有歸處,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是他主要做的事情。
不知道什麼時候, 黑暗森林中飛起點點螢火, 不多, 足夠肉眼捕捉到。
昏過去前,他隻記得陳洛被天雷劈得瘋狂哀叫, 但他和方溫月死死抱住了他, 天雷比預計的要多, 直到最後,他兩眼一黑,徹底暈死過去, 等再度醒來, 便是在自己的識海中行走。
細細簌簌聲在四周響起,側耳一聽,那是由辱罵聲彙聚在一起的竊語。
“看啊,他就是那個雜種。”
“真惡心, 為什麼不滾回魔界去。”
“誰知道呢,也許魔界嫌棄他是個人族吧哈哈哈。”
……
宋醒星不明白為何識海中也會有汙言穢語。
隨手一揮,竊語消失了。
兩三點螢火落到他麵前, 瑩瑩散發著暖黃色光芒。
伸出手掌,它們落在了他的掌心,一隻說:“小師弟, 你在乾嘛呢?”
聲音頗似江知見。
另一隻道:“彆吵到小師弟, 他該睡覺啦!”
這是方溫月,但是宋醒星不困,為什麼要說他該睡覺了?
最後一隻是雲遙的聲音, 它飛到宋醒星麵前,黝黑眼眸盯著他:“那對你來說太痛了,還不如昏過去呢?、。”
太痛了?
什麼太痛——
“嘩啦!”
一桶水澆到了宋醒星頭上。
明心門地牢。
最深層。
儘頭。
一間暗室內,宋醒星被高高吊起,碗口粗的禁製鐵索牢牢捆住四肢,前胸、後背皆是傷痕累累,大片大片暗褐色血塊黏在衣服上,少部分鮮血順著肌膚一路向下,在雙腳下滴成一大攤。
宋醒星鼻青臉腫,勉強從腫脹雙眼中看向鞭打他的人。
是一個明心門弟子,見到他醒來啐了一口,接著轉身出去,再回來時身邊多出一人。
趙承柏。
宋醒星留意到他左臂上係著一段白綢,通常是家中有人去世才會係上,難道是趙長喬死了?趙長喬麼會死了?
趙承柏一見到他,五官扭曲在一起,露出濃濃厭惡之感,對鞭打弟子吩咐道:“你出去罷,我來審問他。”
鞭打弟子麵露難色:“可是韓副宗主吩咐過,審問時一定要有弟子在旁邊看守。”
“難道是擔心我會吃了他不成?”趙承柏眼風一掃,那弟子便嚇得躬身退了出去。
一時間,狹窄昏暗的牢房裡隻有滴血聲。
趙承柏並未急著對宋醒星動手,而是不急不慢地踱步跟前。
“宋醒星,人魔混血,幾年前僥幸拜入明心門下,此後一直為外門弟子,不曾離開過三角城附近,直到前不久通過晉級會成為內門弟子,才得以進入明心高層視線。”
趙承柏慢聲道。
“並於五天前在明心內門被焦木獸抓走,四天前獨自歸來闖入幻天穀,接著幻天穀內現象石失靈、鎮壓穀內的入魔修士陳洛身死,最後,同行弟子有人身受重傷,其中一個還遭魔氣入體,至今昏迷不醒。”
宋醒星一開始還能淡然處之,卻聽到有弟子遭魔氣入體時微微抬起了頭:“是誰?”
趙承柏不言語,而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宋醒星知道自己暴露了。
蘇醒之後,他隱隱感到體內有氣息亂竄,狂躁不安地想要毀滅一切,但部分穴道遭封,隻能在固定區域內四處亂竄。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從趙承柏的話來看,那氣息必然是魔氣。
魔氣為何被激發?宋醒星不得而知。
那麼問題來了,同行弟子中的誰遭到魔氣入體?
他昏過去前魔氣不曾暴動,隻能是他昏過去之後的事情。
一時間,宋醒星心亂如麻,幻天穀帶來太多變數,他不知道主角團會如何應對,亦或者,那個複仇計劃是否還能成功。
見他沉默不語,趙承柏猛地抬腳踹了過去!
他身為醫修,知道人體哪個位置最脆弱,加上宋醒星本身有傷,被這麼一踹更是血流如注。
宋醒星悶哼一聲,卻沒有發出呻/吟,隻是垂下了那雙赤色眸子。
這一幕徹底惹惱了趙承柏,直接拿起倒刺鞭鞭打起來。
“如果不是你們從中作梗,我兒長喬也不會死!”
他形若瘋癲,聲音歇斯底裡。
“如果不是你們招惹萬花蝶,我兒長喬也不會死!”
趙長喬死了?宋醒星心中一跳,他怎會死了?
不等細想,倒刺鞭甩了過來,一下又一下,他咬緊牙關,偶有痛吟自喉中溢出,被他死死擋了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趙承柏終於打累了,將鞭子一甩,走出牢門和弟子吩咐:“換個牢房,彆讓他死得太快。”
那弟子低垂眉眼,應聲是。
……
宋醒星腳腕腫脹走不動路,被看守弟子像條死魚一樣拖了出去,血跡在身後蜿蜒出長長一條。
他身為入魔弟子,即使換了牢房,待遇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充其量是從有三隻老鼠的牢房換到有一隻老鼠的牢房。
弟子隨手一丟,扔垃圾似的把宋醒星丟入牢房,哢哢把門鎖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宋醒星在地上躺了一會,剛想撐起來時發現左手用不上來,他試著活動肩骨,發現左手因為懸吊太久居然脫臼了。
他咬緊下唇,顫著右手抓住左手,摸索好一會,才終於狠下心來猛地一推!
‘哢噠’一聲,左手關節複位了,下唇卻被咬破,鮮血滴到了肮臟的衣襟上。
不等氣息平穩,對麵的牢房忽然傳來一聲:“真看不出來,你居然對自己這麼狠。”
宋醒星抬眸望去。
柳天涯身著囚服、盤坐在角落裡望過來。
他細細思索一番,才從記憶裡找到柳天涯這個人,是周曉原來的跟班,因為和周曉胡鬨過頭,被發配到地牢裡關禁閉三個月。
和宋醒星相比,柳天涯的待遇要好上不少,最起碼對方身上的囚服是乾乾淨淨的,儼然剛換不久。
宋醒星沒有回話的想法,而是拖著受傷的身體坐到較為乾淨的地方。
他試著調動體內靈力,發覺靈力凝滯不動,顯然是被下了藥。
宋醒星嘖了一聲,他本想打坐調養生息,沒想到靈力被禁,這件事也成了癡心妄想。
奈何傷口太痛,他又睡不著,隻能閉目小憩。
這邊的宋醒星好不容易休息一會,那邊的主角團卻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江知見一麵急地牢裡的小師弟,一麵急昏迷不醒的雲遙,直接表現是話越講越多:“小師妹怎麼還不醒?再不醒收徒會都要結束了!”
宋醒星魔氣爆發的太過突然,整個人像被控製住似的撲向方溫月,旁邊的雲遙下意識伸手阻攔,恰好被宋醒星一口咬住虎口位置。
這一幕恰好被趕來的曹悟道等人看見,兩道劍氣下來,才分開了宋醒星和雲遙,剛一分開,雲遙竟然暈了過去。
魔化後的宋醒星戰鬥力簡直爆棚,方溫月親眼目睹金丹圓滿的曹悟道和他廝鬥幾招、才尋到縫隙將他打暈帶回明心門。
回到明心門後更是亂的一團糟。
趙長喬和遊天樂的死狀過於淒慘,在天地牌明心欄裡瘋轉,甚至還有外宗弟子進來發帖感歎,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宗門收徒會,怎會鬨到弟子命喪黃泉的下場?
不少嚇壞了的內門弟子要求明心門高層給個說法,他們可以死在危機四伏的修真界,但決不能平白無故的死在自家地盤上。
更有不少外門弟子連夜出逃明心門,若非鄭興手腕了得,帶著諸多老師親自鎮守山門,才不至於讓明心門外門一夜之間潰不成軍。
而事件中心的主角團四人,重傷的雲遙和方溫月立刻被帶去醫治,宋醒星因入魔被關押地牢,江知見因為狂化buff消失的及時,幸運地躲過了一劫,但依然無法避免被長老閣盤問。
時至今日,江知見才得以現身醫堂和兩位女主彙合。
方溫月本就愁心,如今被江知見這麼一煩,火氣也上來了:“你要是沒事乾就去把碗洗了,省的在我麵前晃來晃去。”
江知見更加委屈:“我也想洗碗啊,可是都沒人吃飯哪來的碗給我洗啊?”
方溫月:“……你求神拜佛吧,起碼能有個盼頭。”
江知見:“那不如拜係統來得更快一些。”
話音剛落,一隻翠色小鳥落到窗前:“你們叫我?”
進到幻天穀之前,係統特地被留在了幻天穀外麵,一來它暫時幫不上什麼忙,二來若是一不小心死掉,又得長時間掉線返廠重修,這對主角團來說得不償失。
如今一看,最完好無損的人(鳥)竟然是它。
江知見:好氣哦。
他暴躁地抓住係統翅膀:“快說,小師弟眼睛裡的魔紋是怎麼一回事?書裡完全沒提到過啊!”
小鳥係統很委屈:“書裡沒寫我也不知道啊!”
江知見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你不是號稱無所不知的係統嗎?怎麼連反派魔紋也不知道?”
“書裡沒寫就是沒寫啊,”小鳥係統哭唧唧,“我又不能掃描作者腦子知道ta想寫什麼,ta又沒寫番外補充設定我能怎麼辦啊嗚嗚嗚!”
江知見對係統絕望了。
“算了算了,”早已習以為常的方溫月拍拍江知見肩膀,“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們的係統沒用。”
聽見方溫月幫忙解圍的係統淚眼汪汪:“方師姐……”
不曾想方溫月話鋒一轉:“趁它現在是隻鳥,我們把它烤了吃泄憤如何?。”
小鳥係統憤怒地飛走了。
它這是被氣走的,絕不是害怕被抓去烤了,絕對不是!
看到係統落荒而逃,江知見心情好了些許,但仍然煩悶:“事情發展成這樣,我們的計劃還能順利進行嘛……”
方溫月不知如何開口,這也是她憂愁事情之一。
按照計劃,現在應該進行到誅身台假剖丹環節,可彆說剖丹了,連誅身台的邊都沒摸到,還把雲遙和宋醒星給搭進去。
運氣簡直衰到爆棚。
方溫月不是個悲觀的人,道:“不管計劃能不能順利進行,現在最重要的是小師弟,先把他從地牢裡救出來再說。”
“小師弟……怎麼了?”
嘶啞聲自身後傳來,方溫月回頭一看,雲遙不知何時清醒過來,往日總是清亮的眸子現在布滿血絲,仿佛三天三夜沒睡過好覺似的。
方溫月張了張嘴,一時竟不敢把當前的局麵告訴雲遙。
倒是江知見毫無負擔的把發生的事告訴了她,說完還抱怨道:“咱們運氣太衰了,按照劇情發展居然都歪到天邊去,怪不到之前抽獎咱仨一個都沒中!”
雲遙勉強扯動嘴角笑了笑。
“感覺如何?”方溫月適時問,“醫修說你魔氣入體,隻能把它排出體外,除此之外彆無他法。”
雲遙沉默數息,才道:“雖然這麼講很奇怪,但我感覺魔氣消失了。”
魔氣自被宋醒星咬傷的虎口入侵,帶著洶湧殺意湧入雲遙體內,和純淨靈力相撞廝鬥,僅是一瞬間的事,雲遙就被體內兩股力量給震暈。
而等她醒來,體內的魔氣竟然消失了,靈力在體內運轉數個周天,不曾發現那股魔氣的存在,它消失的尷乾乾淨淨,仿佛從來不曾出現過。
另兩位主角聽完也是一頭霧水,這也是劇情裡沒有出現過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