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汁老頭帶著祁越秀和主角團兜兜轉轉, 來到藏愚樓城偏僻一角,推開一處尋常人家,接著把門一關,老頭一擺:小推車“祁家小姑娘, 你這是作甚?八十二天西瓜汁不就是要砸老頭子我的招牌麼?”
祁越秀也不急, 往堂門口台階一坐:“不記得了?這是你向我定的暗號, 上一次的暗號還是七十二天前的冬瓜汁。”
黃難渡直接失語。
為了挽回自己的麵子,他強行轉移話題,看向一直跟在身後的主角團:“這幾位是?”
祁越秀將來意說了一遍後,主角團頗為緊張,尤其是江知見, 更是連直視黃難渡都做不到。
黃難渡聽完, 直接道:“我誰也不救。”
在場者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祁越秀沒想到會有這一出, 直接道:“黃難渡, 你可還欠我一次人情, 怎麼能說不救就不救呢?”
黃難渡先是指著腿腳不便的宋醒星:“這一個, 丹田受損金丹被剖,救他一個就能把老頭子我活活累死!”
接著他又看向江知見, 怒氣衝衝道:“這個就更彆提了,越看不出病因的病越難治,要是連他也治了我這把老骨頭更不能要了!”
無論祁越秀好說歹說, 黃難渡都不肯治療,直到最後,祁越秀發了火:“黃難渡,你要是再這樣,我可把你在這的位置告訴那誰了啊!”
‘那誰’似乎是黃難渡如今的痛處,他和祁越秀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後, 憤憤不平道:“要我救也行,不過你們得通過我的規矩!”
“什麼規矩?”
黃難渡不言語,大手一揮,水潤潤的霧氣從磚瓦縫隙中飄出,將眾人籠罩在一層乳白色霧海當中。
分明方才距離還近在咫尺,黃難渡的聲音卻是從遠處飄來:“老頭子我累了,要想我出手醫治,就在半個時辰內找到老頭子我吧!”
霧海濃重,毫不留情地吞噬周遭視野。
頃刻之間,身邊之人儘數消失,唯有被自己抓住輪椅的宋醒星還在身邊。
江知見緊張道:“黃大夫這是要和我們玩躲貓貓?”
宋醒星眨了眨眼,攤開手掌,試圖用魔火照亮前行的路,而魔火前行不到數步之外,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顯然有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壓製魔火飄遊的距離。
“先找找看吧,”宋醒星道。
霧海外,方溫月站在祁越秀旁邊呆若木雞。
在她的視角裡,霧氣確實蔓延了出來,卻僅僅是籠罩住宋醒星和江知見兩人,他們走到哪就跟到哪,全然是一個移動性可擋視野的水霧團子。
不止於此,他們之間的對話清清楚楚地傳了出來,接著兩人就像是井底裡打轉的青蛙一樣,在小小的院子裡開始兜圈。
而另一邊,雲遙躡手躡腳地靠近了黃難渡。
黃難渡壓根沒動,懶洋洋地靠著小推車,還破開半邊西瓜挖著吃,見到雲遙過來,還把另一半西瓜分給她:“小妮子吃不?”
仙俠天氣炎熱,方才又走了很長一段路,雲遙早就口渴,美滋滋地收下了黃難渡給的西瓜,對方還不知道打哪裡掏出一根銀勺給她挖著吃。
“黃大夫,你這是什麼訣法?感覺好有趣。”以防江知見和宋醒星聽到,雲遙故意壓低聲線。
黃難渡起了好奇心。
照理說,初次聽到並見到他的人,都應該被他的名號給嚇得手腳發軟,再不濟也會像江知見般,眼神都不敢與他直視。
而雲遙偏偏不同,不僅敢主動靠近,甚至還敢接過他給的西瓜,如果不是心性超脫於人,那就是性子真的憨憨,全然沒有注意到兩人的身份差距。
“你不怕我?”黃難渡問。
雲遙頓了一下,道:“怕,但我知道你是好人。”
要不是好人的話就不會在大結局幫主角團了。
黃難渡聞言,冷哼一聲:“莫不是想討好我給這兩個男修治病?”
“不是,”雲遙認認真真地說,“我真覺得黃大夫是好人,要不是好人的話祁樓主就不會帶我們過來找你了。”
“那是因為我的醫術好。”
“那我也是因為相信祁樓主的眼光。
黃難渡再一次語噎。
不管他這麼繞話題,雲遙始終都能把祁越秀扯上,仿佛他與藏愚樓已經綁定。
“若我要是不救你這兩個師兄弟呢?”黃難渡放出最終大招。
“那就不救。”
出乎意料的答案,黃難渡吃驚起來:“你不想救你的師兄弟?”
“肯定想,可憑心而論,江師兄身患怪病卻仍能活蹦亂跳,小師弟腳傷了、金丹也沒了,現在照樣活得好好的,對我來說,他們現在人沒事就是最大的救治。”
雲遙笑了笑,繼續道:“當然,我們是臉皮賊厚的人,今天黃大夫不答應我們,我們就明天再來,明天也不答應,我們就後天再來,總有一天能煩到你願意出手救治我們的。”
黃難渡大為震撼。
原先瞧雲遙的麵相,以為會是個冷淡的性子,直到攀談之後,才發現這人是幾個散修中臉皮最厚的那個。
但黃難渡不討厭這種厚臉皮。
早幾百年前,黃難渡還不是醫修第一人,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小醫修,跟著師兄跋山涉水去采藥。
正是這段跋山涉水給了他很大啟發,人在瀕臨絕境之時,什麼麵子裡子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沒事。
這種心性,沒有經過一番大風大浪的人是不會產生的。
而能被這種人看上並聚在身邊的人,想來也不會差到哪去。
黃難渡想了想,掰下一塊西瓜皮丟向祁越秀身上:“這幾個人你是從哪裡找到的?”
若不是方溫月眼疾手快地拍開,此刻祁越秀身上怕是要多出一塊汙漬,她惱怒道:“楊陽推薦的,看在他的麵子上,你總該應下醫治他們了吧?”
黃難渡翻了個白眼:“那也要等到他們找到我才行。”
水霧團子內。
江知見還在和宋醒星兜圈子。
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可視距離不超過三步,且沒有參照物的環境下,很容易讓人產生原地踏步的錯覺。
水霧籠罩天地,他們兩個更是失去了時間觀念,江知見有點著急:“我們進來多久了?會不會已經過了半個時辰?”
宋醒星一直在心中估摸著時間,搖了搖頭:“沒有,現在應該隻過了兩刻鐘左右。”
換算成現代時間,江知見更急了:“那也差不多到一半時間了,我們連方師姐她們都沒有找到。”
宋醒星不言語。
幻境可怕之處就在這裡,在五官被全麵蒙蔽的情況下,哪怕他們和她們擦肩而過也不知曉。
更重要的是,他與江知見是被黃難渡的幻境給困住,且進來之前就站在院子中,說不定這短短兩刻鐘內,他們就一直在院子裡兜圈子。
江知見雖然急切,但也沒到喪失理智的地步。
他俯下身,和宋醒星耳語道:“我們應該一直在院子裡,黃大夫還有可能就在旁邊看著。”
宋醒星頷首:“若是這樣,我們可以主動逼他現身。”
黃難渡的宅子是座小宅,院子也不算大,但他修為高強,就算此刻就在旁邊站著,想逼他出來也有一定難度。
江知見靜默片刻,悄聲道:“小師弟,你還記得我的療傷術麼?”
宋醒星微微一怔:“你是想……”
關於二人自以為的竊竊私語,其實一個字不漏地被看戲四人組全都聽到了。
原因無他,以黃難渡為首、雲遙和方溫月跟隊、祁越秀包尾的看戲小隊正圍在他們身邊。
水霧團子不僅隔絕江知見和宋醒星的視野,就連聽覺也一並隔絕,就算看戲四人組在旁邊大聲說話,他們也聽不見,但看戲四人組卻是能看見、聽見他們說話。
聽到江知見的計劃,祁越秀用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方溫月:“這就是他想出來的計劃?”
方溫月雙手捂臉不忍直視:“是的。”
雲遙恨鐵不成鋼:“這計劃太簡陋了,就不能加點血什麼的更逼真麼?”
黃難渡樂嗬嗬笑著不說話。
數息之後,江知見的‘計劃’開始表演。
隻見他一個手滑,將輪椅上的宋醒星甩了出去,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然後江知見飛撲到他身上,開始慌張摸索,接著驚慌失措:“小師弟你怎麼了?你醒醒啊!不要嚇師兄,你可是有傷在身的人!”
仗著他們聽不見自己說話,雲遙捧著西瓜蹲在身邊吐槽:“這演技不行啊,說的話太容易暴露自己在演戲了,要我我就先試著治療再喊救命。”
然後江知見開始治療了,但他使出的治療術一個都沒捧到宋醒星,反而將後者衣袍割開好幾個小口子。
雲遙:撤回前言。
施了好幾招都沒引黃難渡現身,江知見心一橫,嚷嚷道:“黃大夫!我們不治療了!求您讓我們離開幻境去找大夫給小師弟看病吧!他可是剖了丹的人,是捱不住的呀!”
這是他的計劃之一,黃難渡隻說半個時辰內找到他就行,卻沒有禁止用任何方法。
既然如此,在半個時辰內佯裝認輸,實則釣他出來結束躲貓貓也算是找到他。
但這個計劃隱藏著很大風險,若是黃難渡不上鉤,江知見和宋醒星就會白白浪費時間,並最終還是沒有找到黃難渡。
所以,江知見隻敢在最後時間裡用這個計劃。
然而,現在黃難渡遲遲沒有出現,是不是可以宣告比賽失敗了?
就在他焦躁難安的時候,一道聲音突兀出現:“你這醫術怎麼回事?”
正是黃難渡的聲音!
江知見立刻環顧四周,仍舊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幻境內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江知見謹慎地沒有開口。
水霧之外。
方溫月看著臉色忽然凝重的黃難渡沒有開口,誰也不知道他看見江知見的醫術後,臉色為什麼忽然變差。直接由晴轉陰的那種。
她看向在場與黃難渡最熟悉之人,祁越秀心領神會,直接問:“黃難渡,他的醫術可有什麼問題?”
黃難渡歎了口氣,道:“若我沒有猜錯,江知見之所以施展不出正常醫術,是因為他中了融血針。”
融血針,一種僅針對水靈根之物。
用冰霜尺蟲的脊骨煉化成水,再輔佐屍木獸、明子花蕊等眾多藥材,最終製成一根遇血融化的細針。
因為靈根特性,水靈根之人體內的穴位更為通透,也更容易改變堵塞。
將融血針紮入水靈根修士體內,融血針會迅速汙染丹田附近的穴位,並堵住靈根附近的幾個關鍵穴位,最終導致施展出來的醫術與殺招無異。
融血針是能改變醫修醫術的禁物,配方很早之前失傳了,怎麼會出現在江知見身上?
聽完黃難渡的解釋,雲遙和方溫月同時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趙承柏。
他能為趙長喬換靈根而殺那麼多人,再為他找到失傳禁術似乎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隻是趙承柏從何處找到融血針配方、又是如何製成並紮入江知見體中,主角團已經不能得知。
“早知道當初就不讓他死得那麼輕鬆了。”雲遙小聲嘟囔著。
方溫月沉默片刻,忽而看向蹲在水霧團子旁邊的黃難渡:“既然融血針已經失傳,想必黃大夫也不能醫治吧?”
“想用激將法?”黃難渡笑著搖搖頭,“可惜老頭子我不吃這招。”
被揭穿小心思的方溫月臉一紅。
“嗬嗬,我還是那句話,”黃難渡仍舊笑嗬嗬,“隻要半個時辰內找到……哎呦我去!”
話音未落,黃難渡就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撲到,若非雲遙和祁越秀反應快及時扶住,怕不是要當場嗑出一個腦震蕩。
“終於抓到你了!”江知見緊緊摟住黃難渡大腿,同時回頭衝宋醒星興奮道:“小師弟他果然在這裡!”
黃難渡側頭一瞧,看見自己身上一片衣袍被燒焦,而宋醒星也不知何時‘清醒’過來,一圈又一圈的小魔火球圍繞在他身邊。
就在黃難渡和她們解釋之時,水霧團子裡的江知見和宋醒星也沒閒著。
眼看時間逼近,除了方才的聲音之外,黃難渡仍未現身,江知見頗感喪氣:“也許是我的計劃太簡單了,被黃大夫看穿了,所以才沒有出現。”
宋醒星沒有言語,而是衝江知見使了個眼色。
雖然不知黃難渡為何沒有再說話,但剛剛的聲音確實是從兩人身邊傳來。
即是說,黃難渡就在他們身邊!
宋醒星謹慎地朝一個方向施展出魔火球,它仍然是幾步開外就消失,換個方向繼續施展,多方嘗試之後,他乾脆施展出十幾個小魔火球,密密麻麻地朝著四麵八方飛了出去。
終於有一個魔火球撞到什麼東西,江知見立刻撲了過去——正是和彆人講話而分散注意力的黃難渡。
無論怎麼說,黃難渡都是上了年紀的老者,如今被年輕力壯的江知見猛地一撞,雖然沒什麼大礙,但仍然哎呦哎呦地叫著:“痛死老頭子我了,你們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呀!”
江知見和宋醒星低垂著頭不講話。
倒是方溫月被氣得不清,給了一人一巴掌:“怎麼回事?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被你倆忘了麼?還不快給黃大夫道歉!”
江知見耷拉著腦袋說了聲不好意思,宋醒星撇過頭去,也小小聲地說了句抱歉。
接著兩人又同時盯著黃難渡,想知道到底有沒有超過半個時辰找到他。
黃難渡哼一聲,抱怨道:“就差那麼一會,我就不用醫治你們了。”
聽上去像是埋怨,實則變相承認江知見和宋醒星在半個時辰內找到了他,他願賭服輸,需得出手醫治他們。
江知見悄悄衝宋醒星豎起大拇指。
然而下一刻,黃難渡單獨點了他名:“江小子,你過來,跟你說件事。”
即便接觸沒多久,主角團也能看出幾分黃難渡的性子,現在他接連擺出一張嚴肅臉,倒是讓他們生出幾分緊張不安。
尤其是當事者本人,直接同手同腳地走到黃難渡麵前。
“我問你一句,你是想要有自保能力,還是要想醫人本領?”
這對江知見和宋醒星來說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但雲遙、方溫月和祁越秀卻是聽出了其中內涵。
水靈根是最適合醫修的的靈根,因此絕大多數醫修都是水靈根。
選了醫修,相當於選擇將所有精力放在醫治上,而一旦全都放在醫治上,自保能力自然而然的下降。
僅從作用來說,融血針可以讓醫修變成另一種‘醫修’。
但主角團知道,江知見會給出另一個答案。
“醫修不是二者都有嗎?”他困惑地看向黃難渡,“醫者能醫人,自然也能殺人,它們從某種方麵來說,壓根沒有區彆。”
然而主角團不知道的是,這個回答算是驚世駭俗的答案。
醫修向來代表著生的希望,如今卻能從醫修口中說出生死並無差彆,很難不讓人驚訝。
聽到江知見的回答,黃難渡微微一笑:“你能意識到這點,才算是真正入了醫修大門。”
他大手一揮:“看在你的回答能讓我滿意的份上,我一並把你給治了。”
困擾大半天的事情終於能解決,祁越秀和主角團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醫治剖丹傷勢和融血針不是一件小事,黃難渡毫不客氣地吩咐眾人準備藥材,而這件事立刻被祁越秀承包了。
她對此笑眯眯地解釋:“融血針可是失傳禁術,能得到它的解藥是藏愚樓一大幸事,所以藥材這方麵不用擔心,由我一手包辦。”
主角團眨了眨眼,有點沒緩過來。
不過是付出了一些法寶和一條小雲舟(還是喬信和反打劫回來)的代價,就能得到藏愚樓大夫和第一醫修的看病,屬實是回本回過頭了。
為了避免跑來跑去,黃難渡被接到主角團現任住址。
祁越秀不知通過什麼手段,和之前給主角團看病的王大夫通氣,等他們帶著黃難渡回到住宿地時。
這個頭發花白的老醫修激動到臉都紅了,如果不是旁邊的弟子伸手扶住他,怕不是在見到黃難渡的那一瞬,就要當場表演一個摔出腦震蕩來助助興。
他激動道:“黃仙人,您能親自前來這裡指點真是我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