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天本就冷意十足,更彆提林業去世的陰霾還籠罩在林家人的心頭。
要不是左右鄰居幫忙端來了熱粥,隻怕林家這四口人又要餓肚子。
隔壁的月英嫂子還給南雁往碗裡塞了個雞蛋。
粘稠的小米粥似乎熬出了米油,從裡麵撈出那雞蛋時,南雁一愣。
“快吃吧,林業沒了大家都不好過,可也不能跟自己個兒過不去。”
天還沒塌下來,這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
瞧瞧南雁這兩天都瘦成了什麼樣。
“我會好好活下去的。”小小的咬了口雞蛋,蛋白在嘴裡細細咀嚼了一番,嗓子都潤滑了些,南雁這才說道:“連帶著林業那份,好好活下去。”
月英嫂子聽到這話眼眶一紅,轉過頭去擦了眼淚,笑著說道:“這才是,往後有啥要幫忙的就跟嫂子說聲,彆一個人心裡藏事。”
瞧著南雁點頭應下,月英嫂子又道:“我去看看廣田叔和煥金嬸子。”
南雁喝完粥也去堂屋看望公婆。
這還是南雁這兩天來頭一遭從西屋出來。
鄉下院子大,四四方方的庭院裡除了東西配房外,就是圍牆旁邊養的兩隻母雞還要一頭豬。
大概是這兩天沒人照拂的緣故,都垂頭耷腦的蔫巴著。
南雁到豬圈那邊去,看到旁邊窩棚裡的乾草,抱了兩把丟到槽裡。
老母豬哼唧唧的吃了起來。
喂雞用的是穀糠和剁碎了的豆秸。
南雁撒了兩把,看著老母雞在地上啄食,她琢磨著自己能做些什麼。
這年頭想要在城裡找份工作可太難了,畢竟城裡的工作是實打實的鐵飯碗。
但在鄉下種地——
她也不會啊。
父母離婚後南雁跟著外婆長大,老教師一輩子都是體麵人,倒也想帶外孫女憶苦思甜能四肢勤五穀分,但她自己農活都做不好,就更彆提教南雁了。
祖孫倆的農家樂伴隨著看到花生秧上的大豆蟲發出尖叫聲而結束。
體麵了一輩子的小老太太跑得比南雁還快!
種地,跟一幫土生土長的老農民比種地?
南雁才不覺得自己有這能耐。
她擅長什麼,律師,知識產權方麵的案子熟悉,但專利法要等到84年才頒布。在此之前她倒是可以做專利代理的事情,但這也得等到改開後。
恢複高考也要將近八年後。
現在倒是有工農兵大學生這條路可以走,但想要一個名額難如登天——
大部分都被有關係的人得到了。
南雁尋思著,還得找彆的出路。
眼下這時局,做點什麼好呢。
“嫂子?”
林蓉端著碗筷從堂屋出來時,就看到林顏在豬圈那邊站著,她輕喊了一聲,對方沒動靜。
看到南雁傾身向前,林蓉登時想起頭段時間掉進豬圈,結果被豬啃去小半張臉的後村陳寡婦,她連忙放下碗筷衝了過去。
從背後抱住南雁,“嫂子你可彆想不開呀!”
正要從籃筐裡再抓穀糠的南雁渾身一僵:“……”
我不是我沒有彆瞎說。
“你想回娘家就回吧,我不攔你了。”
背後小姑娘的聲音中帶著哭腔。
南雁聽到心頭一澀,“誰說我要回去了?”
趁著林蓉胳膊上沒了勁,南雁扭過神來,幫著那紅眼小兔子擦去眼淚,“還是說你想趕我走?”
“我沒有!”林蓉急忙道:“是你嫂……我不是在挑撥離間。”
聲音越發的小。
南雁揉了揉小姑子的腦袋瓜,“知道,不聽她胡咧咧,爸媽吃東西了嗎?”
她攬著林蓉往堂屋去。
“吃過了。”林蓉忍不住的往南雁懷裡靠,“嫂子你真的不回去嗎?”
問這話時,林蓉都不敢抬頭看人。
南雁想起了她小時候,爸媽都問她跟誰走,但他們又很有夫妻默契的轉開頭。
分明不想帶她這個拖油瓶。
都是心虛,但又不一樣。
南雁停下腳步,“小妹,看著我。”
林蓉怯生生的抬起頭,“嫂子。”她怕,怕嫂子走了這個家就真的垮了。
爹娘現在全憑一口氣撐著,而她還太小,撐不起這個家。
“誰說了都不算,除非是我改了主意。”南雁盯著小姑子的眼睛,“騙你是小狗!”
後半句讓林蓉又哭又笑,抽噎起來。
南雁擦去她眼角的淚,“哭腫了眼睛就不好看了,不能再哭了,再哭我回娘家去。”
她這一嚇唬林蓉連忙止住眼淚,端起地上的碗筷去廚房。
南雁往堂屋去,進門一扭頭就看到窗邊床上坐著的婆母,手裡拿著一件軍裝上衣,來回的摩挲著。
林業的離世,對老兩口打擊更大,當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媽。”南雁喊了一聲,坐到婆母身邊,“咱們是不是也要給林業起個墳?”
千裡之遙林業的遺體不可能運回來,但家中是不是也要弄個衣冠塚什麼的,這樣家裡人清明節的時候也好去給上個墳。
林母愣了一下,嚎啕大哭起來,“我那苦命的兒呀……”
南雁知道這個要強的婆母把喪子的情緒憋了太久,需要發泄出來。
任由著婆婆把她肩頭的棉襖哭濕。
哭著哭著人睡了過去,南雁扶著人躺下,掖好被子從屋裡頭出來。
剛出堂屋門就跟公爹林廣田打了個照麵。
林家一家之主是婆母劉煥金,公爹林廣田沒什麼存在感,大部分時候都是悶聲乾活,附和婆母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