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中午的那一場鬨騰讓薑玉蘭顏麵儘失。
汪解放麵前伏低做小了好半天,這才把男人哄住不再說離婚的事情。
她什麼時候受過這委屈?
挨了兩巴掌還要被威脅離婚,怎麼可能就這麼算了!
而且這兩天薑玉蘭明顯察覺自家男人不對勁,之前汪解放下班後都巴巴地回家給她做飯,這兩天呢?
壓根不管她死活,一問就是忙。
忙個屁!
他忙什麼,薑玉蘭還能不知道?一打聽才知道她男人這兩天下班後就往廠區的圖書館跑。
男人學習上進是好事,原本薑玉蘭也沒放在心上,後來聽人嘀咕了句高南雁下班吃過飯後就泡在小圖書館裡不出來,薑玉蘭一下子上了心。
還說不是狐狸精!
不是狐狸精咋還就一直往汪解放麵前湊?
薑玉蘭不敢直接去找汪解放要說法,怕男人跟她發脾氣耍橫。
她想來想去決定跟著南雁,隻要能找到南雁勾引自家男人的證據,看她回頭不撕爛那狐狸精的嘴!
但薑玉蘭怎麼也沒想到,南雁沒去食堂也沒往廠區的小圖書館去,反倒是離開肉聯廠這邊。
順著躍進路走到頭,一拐彎竟是進了成華路的乾校!
“她來這裡做什麼?”
進入臘月後,天上開始頻繁飄雪花。
薑玉蘭站在那邊路口等了有十來分鐘,北風吹得她手都凍成了胡蘿卜,腳下也鋪上了薄薄的一層積雪,走過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凍得有些受不住的薑玉蘭正打算回去,咯吱聲讓她忽的頓住腳步——
正經人誰去乾校?
這裡頭都是要接受思想改造的那些反動學術權威,是牛鬼蛇神。
尋常人避之不及,誰會上趕著過來找人?
高南雁這是把現成的把柄往自己手裡送啊。
稍加思忖,薑玉蘭折回到乾校門口,敲了敲傳達室的玻璃窗,“老頭,剛才是不是有人進去了?”
傳達室裡的老張正圍著爐子烤火,聽到這話瞥了薑玉蘭一眼。
沒吭聲。
“你幫我看著點,彆讓她出去,回頭我給你盒釣魚台。”
釣魚台那是特供的香煙,標價五毛錢一盒不算特彆貴,但沒關係壓根買不到。
老張瞥了一眼依舊沒吭聲。
等著薑玉蘭小跑著離開,這才推開傳達室的門,往院子裡去。
浩浩蕩蕩的革命讓各地雨後春筍般成立很多乾校,乾部、知識分子及其家屬、知識青年在這裡勞動學習改造。
本來這邊乾校是要弄個中小工廠的,但也沒折騰起來。
平日裡乾校裡的人去劃撥到乾校名下的農場乾活,農閒沒事的時候就看書學習,還能打撲克、下棋打發時間。
倒也沒外麵說的那麼森嚴恐怖。
老張邁著小碎步往亮堂的學習教室去,遠遠就聽到那脆泠泠的聲音,“……我也是無意中看到的,看作者罵這文章狗屁不通,我仔細看了幾遍,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就想著來這裡請教各位老師專家,沒想到這麼巧遇到佟教授本人了。”
佟教授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神色略有些拘謹。
倒是那位姓夏的教授很會活絡氣氛,“先喝口熱水,讓老佟慢慢給你講也不遲,讓他過足了為人師表的癮。”
好些個大學教授,但這裡可沒學生。
甚至他們才是要學習的“後進生”。
老張歎了口氣,但還是打破了屋裡頭的熱鬨祥和。
“小同誌,剛才有個穿呢子大衣的年輕女同誌過來打聽你,看著不像個好人。”
這事還真不是冤枉人,這位小同誌客客氣氣的跟他打招呼,張口就喊“大叔跟你打聽個事”,一包煙遞了過來。
再看看剛才那女同誌……
都說這些乾部知識分子需要勞動改造,要和人民群眾打成一片。
要他說那個女同誌才是需要被改造的對象呢。
年輕女同誌,呢子大衣。
南雁沒想到薑玉蘭倒是挺有毅力,盯梢都跟到這邊來了。
一句不是好人讓這學習教室裡的幾個乾部、專家教授都緊張起來——
前兩年這種由頭的舉報可真是太多了。
“要不小高同誌你先從後門走?有什麼問題的話回頭你寫在紙上交給老張,隔天再過來拿答案就行。”
夏教授這麼一說,南雁覺得這像是地下黨在接頭。
還挺刺激的。
不過用不著這麼麻煩,“我先離開,等下估摸著工廠那邊會過來人,就麻煩考張大叔和各位幫撒個謊,說我沒來過這裡。”
南雁頓了下,又說道:“我向各位保證,最遲年後工廠這邊會跟咱們乾校合作,到時候能讓各位發揮所長,不再埋沒在這乾校裡一事無成。”
一身本領的人誰不想做點什麼?
然而他們現在哪有這個資格?
南雁這話讓一群人麵帶激動,都不敢相信!
還沒等他們問這話真的假的,老張就已經帶著南雁從小門離開。
佟教授回過神來,扶著眼鏡框麵帶困惑,“她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