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
南雁覺得這話是對自己說的。
在美蘇兩個超級大國之間博弈的國家自然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中央有最為頂級的領導者, 千百年來才出這麼一位。
南雁倒也不用擔心國家把握不住機會。
何況自己現在的身份,也無法幫國家把握機會啊。
所以這是孫副部以私人名義在提醒自己,要自己把握機會。
總統先生訪華,對她而言也是機會?
南雁笑著想, 總不能說還要喊自己作陪吧。
這個念頭把她都逗樂了, 怎麼可能。
國事訪問應當不會摻雜這種私人的問題。
出色的政治家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何況法國那邊也並非鐵板一塊, 南雁當時也沒少看到其他小道消息, 無非是盼望著總統先生去世,希望有新的領導人出來。
那可是經曆過兩次世界大戰的人啊。
真要是新的領導人上台,才知道前任的好。
言歸正傳, 南雁也不覺得法國總統會來陵縣這麼個小地方視察。
既然兩個可能性都為零,那麼孫副部說的“把握機會”又是怎麼一回事?
一時間南雁也沒想出太好的答案。
掛斷電話後,她站在那裡微微失神。
辦公室裡老張還在生氣, 又氣又惱。
駱主任安撫這邊,又留意著南雁這邊, 一下子竟是有些忙不過來。
“怎麼樣?”
“沒什麼事, 孫副部已經做了安排, 等回頭廠長好了,可得好好感謝人家一番。”
雖說之前就知道這事, 但聽到南雁這麼一說駱主任還是放心不少,“是啊, 就是往後得好好注意, 怕是不能吸煙喝酒了。”
“吸煙喝酒又不是啥好習慣。”
駱主任難得看南雁情緒外露——
她是不喜歡聞煙味的,每每這時都會蹙一下眉頭。
偏生吸煙的人又多,不好說什麼。
這次遭了那麼大的罪,可不是隻能往好處想了嗎?
正想著南雁已經在安慰老張頭, “要不回頭讓駱主任安排下,您去首都罵廠長一通,把他罵個狗血淋頭當縮頭烏龜?”
駱主任:“……”姑奶奶喲,都這個時候了,咱能彆胡說八道了嗎?
沒看到這位正在氣頭上嗎?
老張頭:“我罵他的次數多了,他什麼時候聽過?”
南雁點頭,“這次不一樣,他現在剛動了手術虛弱著呢,您一手一個鐘廠長,打得他毫無還手之力。”
老張頭瞪了一眼,“他哪裡得罪你了?這麼想收拾他。”
“哪有?廠長對我好著呢,還說要送我去上大學,比我親爹對我都好,我怎麼舍得收拾他?這不是惹您生氣了嗎?我想讓您出口氣,不然憋在心裡頭再生了病怎麼辦?”
南雁來之前,駱主任好話歹話的說著,壓根沒用。
如今聽到南雁這麼一說,不得不承認有些話自己是真說不出來,還真得這麼個年輕女同誌來說才好使。
一來人家關係親近,彆看年齡差大但忘年交彆人比不了。
二來你舍得對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吹胡子瞪眼甚至動手嗎?
瞧著被安撫下來的老張,駱主任也連忙說道:“南雁同誌說得對,等廠長回來咱們都盯著他,他要是再不聽話,我遞繩子您抽他,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
老張聽到這話眼眶一紅,“我就是心疼這孩子,命苦。”
小小年紀家裡頭就被日本鬼子給屠了,戰場上九死一生回來原本能過安生日子,可媳婦又得病走了。
他孤寡一個人早就習慣了,但舍不得自己養大的這孩子吃苦受罪啊。
又得了這麼個病,往後身體可得好好養著。
就那倔驢脾氣,真能聽話?
南雁聽到這話一時間怔怔,可憐天下父母心。
老張一貫看得開,如今卻是這般,大概也是被這食道癌給嚇著了。
駱主任倒是覺得這問題不大,“實在不行就等廠長回來,讓組織上施加點壓力,給他安排相親什麼的,讓他找個媳婦相互照拂嘛。”
“牛不喝水還能強摁頭?”
駱主任:“……”照你這麼說我也沒啥好辦法了。
找人再婚無疑是最便捷的途徑。
但這並不符合鐘廠長一貫的主張——他從來不覺得女性的職能是照顧家人的家庭婦女。
彆說組織施壓,就算中央的人來了他不聽就是不聽。
找保姆也不靠譜,鐘廠長的工資大部分都給了犧牲戰友的家人,讓他再花錢請保姆,他肯定不舍得。
這事一下子就成了個死局。
南雁暫時也沒什麼好辦法。
倒是褚懷良聽說這事後嗤笑一聲,“你這麼聰明一人,怎麼就糊塗了呢?想要解決這事還不容易?”
南雁虛心請教,“怎麼說?”
“我給你出主意,你請我吃飯。”
“喝西北風成嗎?”
褚懷良:“……有求於人還這麼強硬,你也得有點求人幫忙的樣子吧?”
他也知道是自己先開的口,也不是南雁在求人幫忙。
“這事其實真不難,老鐘的錢是照顧戰友家人,給戰友父母養老送終。你回頭讓駱長鬆問問看,有哪家離咱們這邊近,看能不能安排過來,反正食品廠就要開始生產經營,到時候給烈士家屬安排個工作也不麻煩。”
自己眼前站著的不就是個烈屬嗎?
“打聽下找個沒改嫁的,上頭有公婆下頭有孩子,這樣你給女同誌安排個工作一來給家庭多點進項,二來不是養老送終嗎?不在身邊養個屁的老送個屁的終?不過這也得好好打聽下,彆回頭再請神容易送神難。”
褚懷良說這話倒也不是信不過人。
隻是姚知雪家的那事不就是前車之鑒嗎?
財帛動人心,一旦涉及到利益關係很多事情都會變了味。
所以要好好打聽。
南雁嘟囔了一句,“都是烈屬區彆也不大。”
褚懷良的提議是不錯,但太麻煩了些。
這事交給駱主任頭疼去,南雁在廠子裡巡查一圈後發現沒什麼事,就回家屬區那邊找人來乾活。
一天給八毛錢,有的是人報名來乾活。
堆滿了建築垃圾的食品廠廠區很快就被收拾了個七七八八。
南雁又找了幾個人來把內牆收拾了一通。
內牆上掛著的水泥塊被刮了下來,還是有丟丟難看。
果然原生態的美十分有限,還是得刷大白刷紅漆才行。
一期工程先這麼著吧,等回頭食品廠營業掙了錢再說。
二期工程一定要算好時間才行。
忙活完食品廠這邊的建設已經是元旦前。
陽曆年的到來讓幾個廠子裡都熱鬨起來。
雖說鐘廠長人還在首都養病,但褚懷良和華文釗商量一番,還是打算搞個元旦晚會。
近來華廠長人挺好,是背也不駝了人也精神了。
生產線到位、一再調試、小規模生產後分發給廠裡的工人使用,效果很不錯。
元旦後正式投入生產,他現在就嫌時間過得慢,怎麼還沒過陽曆年。
但再著急日子也得一天天過。
想通了之後,華廠長又想著來搞個元旦晚會。
迎接全新的一年,對日化廠而言意義重大的1971。
因為時間倉促,工人們也沒怎麼彩排,就選了個主持人來串詞,誰想上台表演誰就去。
以唱歌為主,偶爾會有一些曲藝表演。
笛子、小提琴、口風琴演奏。
不小心就撞了曲子,獨唱變成合唱。
禮堂登時無比喧囂。
駱主任瞧著與姚知雪交頭接耳的南雁,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孫秀梅身上。
每年這個時候孫秀梅都會來參加這種晚會,主要是露個臉,畢竟她是工會主席,總缺席工人的活動不是那法子。
更重要的是,今年要進行工會的選舉換屆。
孫秀梅應該是想要繼續當這個工會主席。
駱主任目光又落在了南雁身上,不知道小高怎麼想的。
南雁壓根對工會的事情一無所知。
元旦過後是星期六,日化廠那邊開工生產。
她應邀前去參觀,看著動起來的生產線,心都在跳動個不停。
負責這條生產線的工人是接受過培訓的,對如何操作還算熟悉。
許是因為緊張,有幾個手忙腳亂出了錯,好在這條生產線兩側的工人足夠多,有容錯率。
看著機器上上下下,在生產線的儘頭,成品出現在眼前。
白色的長條裝衛生巾。
戴著手套的工人對這成品進行紫外線消毒處理。
華廠長介紹道:“因為是用在私.處,所以必須經過消毒處理,首都幾位專家給我們設計了好幾套方案,真的是太麻煩他們了。”
“那好說,回頭您以廠子裡的名義給他們寄過去一些,專家可能用不著,但是他們家總有女性,肯定能用得著這個。”
華廠長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這次多虧了南雁小褚還有這些專家們,不然怎麼可能會有……”
會有今天這麼一條全新的生產線呢。
這條幾乎彙聚了日化廠三分之二的工人。
那邊說了,先運行著,如果效果好那就再弄第二條。
這樣一來,日化廠進行廠區擴建勢在必行。
手工作坊學徒出身的華文釗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的到來。
“老華你說也就罷了,哭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年輕人欺負你呢。”褚懷良嘴上調侃,但心裡頭明白老同誌的心情。
老同誌嘛,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忽然間遇到好東西,可不是覺得天上掉餡餅?
可這絕不是餡餅,是那麼多人一起努力的結果啊。
“這生產線可不是咱們廠的專利,回頭國內怕不是要弄好些個,你這邊第一個吃螃蟹也不能故步自封,還得想想怎麼再做提升。”
華廠長連連應下,“我知道,知道。”
他們廠也就是占了南雁的便宜,誰讓提出衛生巾生產的是南雁呢。
工業部那邊自然要優先考慮他們陵縣這邊,不然肯定是大的日化廠先用這好東西,哪輪得著他們這麼個小廠子。
首都的專家很靠譜,還幫忙設計了包裝袋,因為是要出口的產品,貼心的用了英語做介紹。
當然除了英語版的包裝袋,還有法語和西班牙語係列。
這是把賺外彙的目標掛在臉上,寫的那叫一個清楚明白毫不掩飾啊。
參觀了生產車間後,南雁去跟孫副部打電話,彙報了下這邊的情況。
“我倒是覺得咱們也可以搞一個中文版的包裝。”
“外國人看不明白啊。”
“沒關係,價錢稍微便宜一點,會有人看明白的。”
這是文化輸出。
實際上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國內在對外進行意識形態輸出,但這還不夠。
來點看得見的實惠,更好一些。
好萊塢大片縱橫全球,不就是美國主流價值觀、意識形態的輸出嗎?
美利堅能搞,他們為什麼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