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女同誌臉上掛著淺淺的笑, 誠懇又真摯,猶如鄰家妹妹一般。
但她的話卻滿是殺傷力。
先是采集區的人被分化,想要保住這份工作的大有人在, 他們或許之前聽劉建華的話, 但現在……
顯然,即便不是堅定的站南雁這一方,卻也不會跟劉建華一個陣營。
笑話,工作沒了你給安排嗎?你要真是這麼有本事何至於在食品廠工作?
至於劉建華控訴的假公濟私。
食品廠的財務抱著賬本說起了與紅武公社那邊的一筆筆交易。
都是入了賬本的, 壓根不存在假公濟私這一說。
“光入了賬本有什麼用?他們壓根沒給錢!”劉建華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困獸猶鬥。
財務有些不樂意了,“照你這麼說, 咱們從下麵公社收鴨子還沒給人家公社錢呢, 到底你是會計還是我是會計?”
工廠的賬務並不是隨時結算, 畢竟食品廠剛開始也沒那麼多初始資金, 可不就是先拿材料, 等著大訂單的錢來了, 再給人家公社結算嗎?
再說了,那些鴨毛鴨絨本來也不值幾個錢, 想要處理掉還挺麻煩的, 雖然為了處理這些鴨毛鴨絨又多招了幾個工人, 但是這部分鴨絨鴨毛賣出的錢足以覆蓋工人的工資。
要是紅武公社不收這個, 哪還有什麼采集區?
大不了搞兩台設備用倆人給鴨子褪毛就是。
明明占了便宜的人卻還是說這些話,可真是傷透了人心。
財務都替南雁不值得, 費心吧啦給這些人安排工作, 不好好乾活就算了,還指控她假公濟私。
笑話,真要假公濟私還用得著這些?隨隨便便安排幾個人就是了, 誰還能說她一句不是?
業餘對專業,財務大獲全勝。
劉建華麵如枯槁,他努力保持鎮靜,但在迎上那一雙眼睛後,隻覺得自己仿佛跳梁小醜。
“還有什麼要指控的,儘管說。”
劉建華握了握拳頭,“你也彆得意,咱們且等著瞧,我等你來給我道歉。”
放下狠話的人轉身離去,倒是讓不少工人竊竊私語——
劉建華這麼有把握的樣子,難不成還有什麼依仗?
魯副廠長也有點懵,這家夥有什麼來路嗎?
是哪位領導的家屬?
不對啊,縣革委會那些領導,沒有姓劉的。
退一萬步說,這些工人的檔案高工最清楚,她既然敢跟人對峙,應該是有把握的吧?
魯副廠長沒能從南雁臉上看出什麼。
年輕的總工正在總結采集區的事情,“今天的事情我希望是個意外,如果在工作上遇到什麼困難可以提出,但不能因為覺得按照標準完成工作困難,就偷奸耍滑。對此,廠裡零容忍。”
食品廠的整體年齡趨於年輕,平均年齡比南雁大了不到五歲,其中有三分之一明顯比她小,畢竟中學生嘛。
正因為年輕,所以更要把遵守紀律印刻到骨子裡,不然帶著這份態度在崗位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出現大的紕漏。
已然耽誤了工作,南雁也沒就此散會,索性讓工人們討論,有什麼問題現在提出,她想法子給解決。
“我們測水溫得用溫度計,可現在這溫度計用多了就容易爆掉。”
溫度計爆掉,水銀混到熱水缸裡,很容易造成汙染。
“這個倒也不麻煩,你們可以弄一些魚掛在水缸邊緣,把尾巴塞到水麵下測溫度……”
其他車間的工人幫忙想辦法。
真的一點法子都沒有的問題還真沒有。
溝通交流群策群力,群眾的智慧足以解決絕大部分的麻煩。
前提是他們有這個心。
食品廠下午就投入緊鑼密鼓的生產之中,但上午發生的事情還是傳到了鐘廠長那裡。
駱主任也有些意外,雖說小高是工會主席,但工人遇到事情多是去找工會的其他人想法子,畢竟作為總工的南雁很忙,找到她的幾率太低了。
這般大張旗鼓的發脾氣也十分罕見。
倒不是說有點喧賓奪主。
但這麼一來,有點顯得鐘廠長管理不善,起碼應該先知會廠長一聲才對。
“估摸著是忙公社的事情忙糊塗了。”
鐘勝利看了眼,“她清醒的很,倒是你糊塗了,老魯那人乾事粗糙了些,你也幫忙盯著點。”
駱主任苦笑,食品廠權屬十分複雜,公社參與分紅,肉聯廠主管廠務。
但他跟高南雁又不一樣,哪能隨便插手食品廠的事情?
不過上級領導批評,自己往後要多留意就是,就算不能插手也得多問問,爭取全麵掌握那邊的情況。
“她現在在哪裡?還在食品廠?”
“在那邊車間呢。”
食品廠倒是不缺銷路,香港那邊的訂單量大,每星期都要出貨一次,月底結清賬款。
等到下月應該就能把從公社采購鴨子的錢結清。
資金流十分的健康,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駱主任是看著肉聯廠從荒地大變樣的,也知道肉聯廠剛開始生產時,那賬款拖了有多久。
國營工廠有國家托底還不一樣。
“我看小高今天回來,應該是公社那邊的事情解決的差不多,倒是不用再給她放假了。”
“也不見得,怕是鴨毛那邊出了大事。”被服廠的關鍵不外乎被麵和鴨絨鴨毛,被麵問題褚懷良和南雁去省城解決了。
回頭要跟那收割機一塊運過來。
那麼剩下的就是鴨絨鴨毛的問題。
打斷生產開會,趕走了一個工人,隻能說鴨絨鴨毛出了大事,不然她哪會那麼沉不住氣呢。
“咱們也去看看。”鐘廠長歎了口氣,總覺得自己休息的差不多了,然而眼皮子底下出了這事,隻能說他現在不止精力不如之前,威懾力也大大的不如啊。
這邊鐘廠長剛出門,迎麵就遇到了縣裡來的人。
“聽說高南雁他們從省裡頭弄回來了幾台收割機?”
“我不太清楚。”知道也不跟你說。
李主任也不生氣,笑嗬嗬的拍了拍鐘廠長的肩膀,“你這個得力乾將很有本事,要不再跟省農機廠商量商量,多弄來幾台嘛。”
收割機可沒人會嫌少,陵縣那麼大的地界呢,最是需要這些幫助農民在夏收時節解放雙手的大塊頭。
偏生偌大的一個省,能造這種大塊頭的農機廠就兩家,每年的產量也很低。
造好了也輪不到他們陵縣。
李主任沒啥大背景,在省裡頭也說不上話,不然早就想法子了。
如今聽到風聲,不免動了心思。
來找人套近乎。
然而收割機不是地裡頭的大白菜,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說得輕鬆,多弄幾台。
你自己個兒咋不去弄呢。
鐘廠長心裡頭沒好氣,但麵上還一團和氣,“這事我要是說了算,彆說幾台,幾十台都弄過來。”
他這話滿是無奈。
李主任倒是鬥誌滿滿,“讓小高他們去。”
“她忙著呢,要不你去找褚懷良,他人脈不比高南雁廣?”
乾嘛盯著一個女同誌呀,還不是覺得女同誌麵皮薄,好下手嗎?
去找褚懷良嘛。
“他倆一塊去的省城,要不去找小褚,他這人神通廣大,實在不行讓市裡的褚部長給批個條子嘛,組織部長的麵子總要給一些的。”
李主任可沒這麼大的臉,他又不是沒在褚懷良那裡試過,碰了釘子。
“這不是先來問問小高同誌嘛,她人呢?我去看看她在忙啥。”
鐘廠長有心敷衍,說人在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