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對曹雙妹的懷疑並非出自偶然。
不管是昨晚上對方在汪解放家門口跟自己打招呼, 還是今天要闖車間,都疑點重重。
當然抓間諜是不可能抓間諜的。
最近忙得很, 南雁還沒顧得上跟鐘廠長學槍法。
她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 才不會為難自己呢。
抓間諜找專業人士,比如眼前這位展部長。
“懷疑的還挺有理有據的。”
“那是。”當律師不說學會詭辯術唄,但是邏輯要縝密。
當然南雁搞的是知識產權這類不太需要辯術的案子,倒也不用巧舌如簧。
但最基本的能力還是要有的。
理工科生在這方麵也有先天的優勢。
沒有相對縝密的邏輯思維, 學不好啊。
展紅旗想了想, “這事我會調查的, 你先彆打草驚蛇。”
“嗯。”南雁應了下來也沒再說什麼, 忙活自己的事情去。
越是關注這件事就越容易露馬腳, 她深諳這其中的邏輯, 所以給自己找了點事情做。
去關心二徒弟的事情了。
喬常水眼饞大師兄有了去處, 卻又對自己的人生格外迷茫, 之前南雁有彆的事情忙,沒顧得上跟這個二徒弟說, 這一來二去耽誤了都快一個月了。
現在找喬常水談談人生挺好的。
這段時間他應該也思考出來個一二三四五了。
然而找上門的南雁讓喬常水慌張起來。
像是沒有好好學習, 被老師喊起來回答問題, 差生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南雁看著略有些局促的徒弟, 比起蕭開山那擅長與人來往的性子,喬常水可以說十分內斂。
倒不是社恐,隻是有人生來豁達開朗,有人就偏內秀。
“最近都在看什麼書?”
喬常水喜歡看書寫日記, 這事是段瑩瑩說的。
小徒弟跟南雁無話不談,幾個師兄師姐被她出賣了一圈。
大師兄蕭開山喜歡跟人聊天,喝多了酒就愛給師弟們洗腳洗襪子。
二師兄喬常水喜歡看書寫日記,俄語書小說看了好幾本, 最近在偷偷學英語,好像正在看雙城記。
三師兄郭凱旋喜歡攢錢買瓜子花生吃,特意在花盆裡種了兩棵向日葵,但是不知道被誰家的老母雞給啄了,委屈的郭凱旋蹲在花盆那裡哭,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樣。
當然最後這句話不是段瑩瑩說的,是其他工人說的,小姑娘隻是不小心聽到了而已。
至於師姐黃援朝很想要當兵,最愛的事情就是攢錢去買一身綠色軍裝款的服裝。
有一條繡著紅星的手帕,那星星是她親自繡的。
雖然沒提自己,但南雁也知道小徒弟愛什麼,這要是早生幾十年肯定是地下工作者的料,收集情報的地下黨。
而現在,段瑩瑩適合做什麼工作?
南雁思考了下,再過幾年等孩子長大了,或許可以從事外貿工作。
這需要整合信息,比較符合段瑩瑩的特質。
不過孩子還小,倒也不用這麼著急。
眼下解決喬常水的事情,更迫切一些。
大概是因為南雁提到讀書這事,喬常水神色稍稍放鬆了幾分,提到了自己最近看的書,他的確有些問題想要問師傅。
南雁很是耐心,一如當初外婆對她那般。
師徒之間一個問一個回答,倒是前所未有的和諧。
喬常水徹底放鬆下來,說出了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我想當一個翻譯家,把好看的故事翻譯給大家看。”
這個夢想是如此的不合時宜,畢竟這些年來被批評最多的就是作家、翻譯人員。
可他還是沉迷於這些故事當中,想要做一個譯者。
“很好呀,不過現在你還不能翻譯這些故事,要不先來幫我翻譯一些雜誌?”
南雁倒不是重理輕文,但過來人的經驗告訴她,理工科顯然用處更大一些。
當然文人的筆杆子也不容小覷,有殺人於無形的本領。
隻是這些孩子到底不是自己捏出來的泥人,他們有自己的想法,南雁能做的就是引導他們,底線是彆走上歧途。
至於到底是學文還是學理又或者想要當兵,那自己想好就行。
除了段瑩瑩,其他幾個孩子都有父母家人,他們也會給這幾個孩子參考意見。
自己這個師傅,連監護人都不是,頂多從彆的方向提供一下建議,讓孩子少走一些彎路。
喬常水顯然對翻譯十分癡迷,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
南雁當即從書櫃裡挑出幾本期刊雜誌,“先翻譯這幾本。”
薄薄的幾本書冊讓喬常水露出笑容,“好。”
比起他最近正在看的書,這幾本雜誌真的算不上什麼。
單是看頁數,就十分簡單。
南雁笑著搖頭,年輕真好,不知道天高地厚。
乾校的專家們翻譯起來都還有些吃力的內容,你竟然覺得簡單。
早晚有你哭的時候。
喬常水還年輕,並不懂得師傅那笑容什麼意思。
但他很快就明白過來。
這些字母分開他都認識,可組合在一起是什麼意思呢?
不懂。
不懂的有點多。
不懂的好像特彆多。
短短幾天,喬常水憔悴了,原本就寡言少語的人現在越發的沉默。
段瑩瑩瞧著有些擔心,悄悄去找南雁,不想師傅正在跟那個展部長說話。
展部長身材高大頎長,不知道說了什麼,逗笑了師傅。
段瑩瑩也忍不住笑起來,師傅笑起來很好看,跟公園裡的花似的,讓人看到就心情格外美好。
小徒弟正遲疑要不要過去,就看到師傅衝自己招手,“怎麼了?”
南雁並沒有留意到小徒弟的行蹤,但展紅旗跟安裝了雷達似的。
段瑩瑩小聲說了自己的擔憂,“……問他他又不說,師傅師兄沒事吧?”
“沒事。”南雁揉了揉小徒弟的腦袋瓜,“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掉其頭發,你二師兄這才剛開始,不用擔心。”
展紅旗瞥了一眼,對自家徒弟也能這麼胡說八道,哪有半點當師傅的樣兒?
但偏生人帶了五個徒弟呢!
段瑩瑩很快就離開了。
展紅旗這才繼續說道:“目前查到了幾個人,但我覺得應該還有人藏在暗處,暗箭難防,所以得想個法子把這暗箭給勾出來。”
如何勾出暗箭,自然是搞一個活靶子。
展紅旗打算搞個連環計,抓曹雙妹一個人贓俱獲,屆時武裝部搞一個慶功會。
“慶功會的時候大家自然會放鬆警惕心,藏在暗處的人則是會趁這個機會動手,因為一旦成功,那也是狠狠給了我們一巴掌,之前慶祝的有多熱鬨,現在就丟多大的人。”
“那要是沒動手呢?”
“要麼是潛藏的足夠深,要麼就是壓根沒有潛藏的人。”展紅旗聳了聳肩,“後者自然再好不過,前者的話,那我就得再想彆的法子了。”
如果真的這麼沉得住氣,那倒是成功勾起了他的興趣。
南雁看向遠處,“展部長計劃安排的挺好,執行就是了。”
“這計劃要順利執行,還需要高工你幫忙。”
陵縣不算多戰略的城市,小縣城裡也就幾條生產線比較貴重。
製藥廠的布洛芬生產線,以及日化廠的衛生巾、紙尿褲生產線。
顯然這是敵特分子重點破壞的目標,一如過去很長時間他們會選擇在水電站、發電廠搞破壞一樣。
既然要釣魚執法,那就需要製藥廠日化廠這邊配合。
怎麼個配合法,知道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展紅旗需要南雁跟自己打配合。
“展部長您吩咐。”
展紅旗覺得對方用的敬詞很刺耳,“我沒這麼老吧?”
至於您來您去的嗎?
南雁從諫如流,“展部長儘管吩咐。”
展紅旗被這話弄得沒了脾氣,整理了下情緒這才說道:“聽說那個汪科長要跟這美女蛇結婚了?”
“是嗎?不清楚。”南雁說不關注就不關注。
展紅旗八卦了個寂寞,“你覺得是婚前揭露好還是婚後揭露好?”
婚前揭露,還能給這位後勤科長一點顏麵,不然他就四婚了啊!
婚後揭露,那汪解放在肉聯廠的工作也算走到儘頭。
娶了個美女蛇,還有臉在廠裡待著嗎?
展紅旗調查十分詳儘,知道眼前這位跟那個汪科長的前妻有過節。
“依展部長你的意思呢?怎麼合適怎麼來,這個我也不懂。”
真不懂還是裝呢?
展紅旗有些搞不懂女人心思,是真不想報複一下,還是想卻說不懂呢?
算了,就按照原本的計劃來吧。
一個糊塗蟲,也沒啥好值得挽留的。
“我的計劃是這樣的……”
之前南雁當眾不給汪解放臉麵,他自然不敢再讓曹雙妹在廠區裡亂逛。
想要引蛇出洞可不容易,得弄好誘餌。
這還遠不止給誘餌這麼簡單,還需要施壓。
讓她不得不迅速采取行動,不然展紅旗還能熬鷹似的一直等著她不成?
南雁覺得這人應該沒少做過這類事情,不然為啥這麼熟練呢?
默默看了眼年輕的武裝部長,南雁點頭,“好。”
配合就是了。
隻是配合行動的時間有點過於巧合。
七月十六號,星期五,入伏後的第三天。
正好是汪解放與曹雙妹結婚的好日子。
雖說比不上武主任家兒子結婚熱鬨,但來幫忙的工人倒也不少。
撇開幾樁失敗的婚姻這種私生活不說,汪解放在後勤科的工作勤勤勉勉,一貫都是廠裡的好員工。
廠裡的領導,隔壁廠的領導紛紛過來祝賀,家屬區的工人們也過來吃個喜糖蹭蹭喜氣。
南雁也來了這邊。
新娘子穿著一身紅色碎花布拉吉,襯得人肌膚欺霜賽雪十分美貌。
“怎麼沒看到小姚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