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勢那一欄暫且空著。
明棠想了又想,在心中添上“裴澤小朋友可能不成器,大號廢了要練小號”一行字,斟酌片刻後劃去。
還沒聽說過定國公府哪一代有廢物的。
就是聽說曆代最不成器的這一任定國公,傳聞早年也是京中知名人物,不過是因寵妾滅妻鬨出大事後,近些年在京城銷聲匿跡了而已。
想來定國公府的教育自有過人之處,輪不著她杞人憂天。
思量半晌,明棠征詢身邊人意見:“你們說,若是有一個家世很好,品貌上佳,還不需要我生孩子的人來求娶我,我是嫁還是不嫁?”
折柳十分謹慎:“可是這公子有什麼不足之症?”
聞荷則很乾脆:“當然要嫁。反正小姐早晚要再嫁人的,錯過這村可沒這店了。難不成要去嫁三四十的鰥夫當續弦嗎?”
明棠卻是被折柳打開了思路:對啊,說不定是裴鉞身體有什麼問題不能生呢。所以有她這個被認證過的“子嗣艱難”,娶回家去剛好當擋箭牌。
想通這些,明棠迅速有了決定,命折柳去一趟正院:“去跟母親說一聲,就說我答應了。”
與定國公府議親之事因未說定,明家上下知道的人也隻有寥寥數個,折柳一頭霧水去了一趟正院,回來後才知道自家小姐所說的答應居然是“答應嫁到定國公府”。
震驚之後是濃濃的喜悅,折柳由衷在心裡念了幾百聲佛,頗覺得自家小姐是金子在哪裡都能發光。
這不,二嫁都能嫁到國公府去。
聞荷的思維就更直白明了些,確認消息後立刻便喜上眉梢:“這下可要看看那些明裡暗裡看小姐笑話的人怎麼說!”
事實上,因兩家都不願太高調,議親之初,因刻意交代過媒人,直到兩家交換了庚帖,初步定下婚事,京中都一點風聲都沒傳出來。
是某日朝會之後,京中一眾有資格參與的勳貴、官宦家庭才知道了這一消息。
因當日朝會上,又有人彈劾明侍郎。
隻是這次彈劾的角度讓明侍郎頗覺新奇與無奈——竟是彈劾他同意女兒和離之後,卻不為女兒尋新的親事,讓女兒日後孤苦無依,是為不慈。
明侍郎還能怎麼樣?當然是在陛下詢問之前,搶先一步道出自家與裴家已經定下婚事的事實,然後從容欣賞那一擊得空的政敵的失態麵孔。
事實上,莫說一眾朝臣震驚,得知消息的當今陛下心中也有些驚訝。明家女和離之事他自然知道,明侍郎也不是第一次因此事被彈劾,他前番還就此事表過態,明言和離之事“不妥”。他還知道明家這些日子恐怕正在為婚事發愁,沒想到明侍郎素來不聲不響,卻能把家中和離女嫁到定國公府去。
但不過就是兩家聯姻這樣的小事,世代顯赫的定國公府願意給自家迎進來一位沒有偏向的文臣家的二嫁女,當然要比娶了與某位皇子關係密切人家的女兒要強。
淡淡嗬斥了幾句那出言彈劾之人,再對著明侍郎微一點頭,也就罷了。
且不說明侍郎忙完一天工作回家後,對著明夫人直言這親事定下的及時。
京中眾得知消息的世家卻是一時間都陷入疑惑當中:難道這明家有兩位四小姐?
裴鉞是誰?那是現定國公世子,以後的定國公,現下還在金吾衛擔當要職,且聽說空降之後沒多久就跟上上下下處好了關係,在金吾衛中初步站穩了腳跟。才剛及冠就有這樣的手段,可見出眾之名並不是虛言。尤其他並未定親,一直是婚姻市場上的熱門人選。
明家四小姐是誰?若是明家沒有第二位四小姐,想到她便隻能想到她是本朝第一位和離的女子了。見過明棠的人雖也都未說過她的壞話,但除了明家對她異乎尋常的寵愛,也似乎就是個中規中矩的女子,並無任何格外出眾之處。
所有人都未把他們聯係在一起的當下,兩人卻是傳出了婚約已定的消息,由不得眾人不震驚。
也由不得眾人不好奇。
是以這些日子送到明家府上,邀請明家眾女眷,尤其是指名邀請明棠的各種宴會邀請,比起之前,驟然多出幾倍不止。
心知這些人不過是把她當熱鬨看,明棠自然是通通回絕,一家都沒答應,連理由都是現成的:她要備嫁。
但來自明家之外的邀約可以拒絕,總歸她躲在明府中,不會有人闖進安樂居裡非要看看她的模樣。
來自明家內部的各種聲音卻容不得明棠忽視。
已經十六歲,剛從書院得到幾天假期,回到家中,還沒消化完自家姑姑和離的消息,就得知姑姑要二嫁的明家長房長子明瑕覺得自己十分沒有參與感,沉著臉表示不滿:“我和明琢隻是在書院念書,又不是去了千裡之外,怎麼這麼大的事都沒有一個人告訴我們的?”
他倆好歹也是家中男丁,對家中的女眷也是有責任心的好不好。
比明瑕小一歲的二房長子明琢亦做此想,嚴肅著一張臉表示讚同。
還不到去書院年紀,正在家中隨夫子念書的長房次子明璞心有戚戚:“還好我沒被送去,不然跟坐監有什麼區彆?”
明棠一手支頤,一手緩緩地搖著團扇,笑著看幾人抱怨,出主意道:“趕緊把舉人考出來,日後就不用去山上念書了。”
明瑕頓時苦了臉:“姑姑又在說笑了。”舉人哪是那麼好考的。
“那就沒辦法了,又考不出舉人,又不到娶親的年紀,還是個小孩兒,也隻好在山上好好念書了。”看了看覺得事不關己,滿臉幸災樂禍的明璞,明棠鼓勵道,“小璞玉加油,在你哥哥們前麵考個舉人出來,不僅不用去山上‘坐監’,還能指使你兩個哥哥做事情,可威風了。”
躍躍欲試想要參與家中大事的兄弟三個皆低垂了頭,早等著在一旁看熱鬨的姐妹三個都抿了嘴笑,雙胞胎更是看著與她們年紀最相近的明璞,做個羞臉的模樣。
“好了,年紀還小,就彆想那麼多,愁眉苦臉的,變成小老頭了可怎麼好?現下心無旁騖好好念書,日後姑姑和阿琬幾個就指望著你們以後當了大官為我們撐腰了。”
小朋友長大了,想爭取發言權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到底年紀尚小,家中大事是暫且不可能讓他們參與進來了。
見幾人還有些怏怏,明棠心中頗是好笑,提議道:“帶你們去城外彆院住幾天?”
明家在玉鳴山上有套彆院,如今天氣漸熱,山上自然比城中涼爽,去住上幾天,權當避暑了。
這話一說,幾人頓時都有些眼前放光——要是隻跟著姑姑去城外彆院,那就是想怎麼玩怎麼玩了。不像跟祖父母、父母一起,總是有守不完的規矩,玩也不能儘興。
幾個孩子不是正在休沐日,就是年紀尚小,功課耽擱幾天也並不要緊。就是原本想著怕明棠耽擱女兒明琬婚事的長媳宋章茹也轉變了心態,極力表示讚同。
這個四姑奶奶二嫁都能嫁到國公府去,她還擔心什麼明棠影響女兒婚嫁?與明棠多親近些,有個做了世子夫人的姑姑,說不得女兒日後還能嫁的更好些。
上上下下無人反對,待玉鳴山那邊來報收拾好了,明棠次日便帶著一眾小輩們直奔城外玉鳴山。
緊盯著明家動態的京中各世家們得知消息,如雪花般湧進明府門房的各色邀約終於少了許多——明家四小姐甚至都不願遮掩一二,“備嫁”備到了城外彆院去,明擺著不會回應任何一家的邀約,何必再徒勞地下帖子?
有人心中惱恨明家四小姐不給麵子,有人卻是對她另眼看待一二:京中高門大戶,講究的就是一個不動聲色,各不得罪,便是心中想得再多,明麵上總要找個理由糊弄過去。
這種毫不委婉、誰的麵子都不看的作風,倒是難怪她能入了裴夫人的眼了。想當年,那也是個敢杖斃定國公寵得不像樣的侍妾的主兒。
說來,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