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族之中曆來講究晨昏定省, 即早上到父母房中問安,晚間門服侍就寢,以示孝道。裴家是武將出身, 規矩並不嚴苛, 裴夫人也並不在意這些禮數,提前說過, 隻要早上請安便罷。
因不需見外人, 明棠便吩咐聞荷給她挽了簡單些的發髻, 再將昨日留出來的那頭麵中的幾樣發飾插戴上, 便算是萬事俱備。
出門時天色尚早, 呼吸間皆是晨間清涼的空氣, 明棠與裴鉞沿青石甬道而行, 穿過月亮門,又拐過一處彎,便見一座題著“靜華堂”三字匾額的院落出現在眼前。
國公府正院自是定遠堂, 曆任家主起居卻並不在這處,而是在定遠堂後方的靜華堂中。公府延綿百年,這處世代被家主夫婦居住的院落自然是處處大氣雍容,還有種被時光洗刷過的厚重感。
明棠踏入院門,隻覺目不暇接。靜華堂與誠毅堂竟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 雖是秋日, 院中仍是花木扶疏,卻又不遮擋視線, 反而移步換景,自門口向正堂行去時隻覺四方都有可觀之處。
院中侍女仆婦見到二人,皆是齊齊蹲身行禮,聲調不高不低, 麵上帶著笑意,讓人看了便覺心裡舒適。
明棠一麵點頭示意,一麵隨著裴鉞踏上台階。正在此時,正堂中有人打簾出來,迎上前,剛一蹲身,還未說話,忽聽一道有些嘶啞古怪的聲音喊道:“世子來啦!”
那行禮的仆婦就露出個無奈的笑,看向明棠,解釋道:“少夫人勿怪,這是夫人養的鸚鵡,平素最是嘴笨,教什麼都說不出來,這句話說得卻熟練。”
明棠對她並不陌生,知道這是裴夫人身邊最得力的林媽媽,婚前有幾次就是她去明府為自己講了一些國公府的規矩,點頭笑道:“無礙的,從前我家也養過鸚鵡。”
隻不過養鸚鵡的人是她如今芳齡十六的大侄子,因為沉迷教鸚鵡說話,把嗓子教啞了,那鸚鵡就被她大嫂宋章茹無情沒收,轉送給了宋大人。
她抬頭看了眼,果見簷下掛著大小幾隻鳥籠,不同品種的鳥皆在啾啾鳴叫,唯體型最大的那隻半點聲音也沒發出來,正是隻鸚鵡。
此時它正睜著一雙黑豆眼朝這邊看過來,目光倒是靈動得很,看不出還是隻笨鳥。
略略耽擱了幾句話的功夫,幾人便進了正堂。入目是清一色紫檀木鑲嵌螺鈿的家具,在有些許昏暗的室內散發著幽幽微光,繁複而華麗。
正堂中卻不見人,林媽媽帶著他們轉過一扇山水屏風,到了宴息室,就見裴夫人正坐在臨窗榻上,含笑看著二人行了禮,便命叫起。
目光在明棠發間門一掃而過,裴夫人笑容更明顯了些:“果然這些東西就是要你們年輕人戴著好看。”
明棠今晨裝扮好後,對鏡自視,也作此想,此時也就不客氣地應下這句誇讚:“本來該謙虛兩句的,但母親誇的是我好看。能有現下的容貌都是我父母的緣故,倒讓我不願謙辭了。”
裴夫人想是沒料到明棠會這麼說,不由得一怔,隨即卻是不由感歎:“你這樣的性子,極好。”
怪不得向來不近女色的次子會對她心存好感,娶進家中。
見裴鉞含笑端坐椅中,卻不說話,裴夫人心中微微歎氣,看向明棠,關心道:“這兩天可有不慣的地方?”
“並無。”明棠搖搖頭。飯食不錯,居住環境良好,晚間門還有美人相伴,哪裡會有不慣?
“那就好。”裴夫人輕輕頷首,“明日你們回門,早間門就不用過來了。隻是有一樁事,我如今年紀大了,精力難免不足。我的意思,等阿鉞銷了假,每日把阿澤送到你那邊半天,也讓你們熟悉熟悉,往後這孩子總歸要由你們教養的,趁現在年紀小,也好親近。”
被抱在奶娘懷中,坐在一旁擺弄手中小老虎布偶的裴澤似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抬起頭,一雙眼睛烏溜溜地看過來,透著好奇與懵懂,歪了歪頭:“阿,澤?”
裴夫人就笑著說:“阿澤以後去跟嬸娘玩兒,好不好?”
裴澤看了看裴夫人,又轉頭看了看明棠,最後把目光放在裴鉞身上,看了一圈,卻是一言不發,把頭埋進奶娘懷中,隻露出一雙笑眯成月牙的眼睛,分外可愛。
明棠倒沒有拒絕的意思,畢竟嫁進來之前她就想過,裴家娶她進來有保證這位裴澤小朋友的繼承權的意思,以後也免不了要由她教養,此時趁年紀小先熟悉起來也確實是應有的道理。隻是,“醜話”還要說在前麵。
“母親信任,兒媳不敢推辭。”明棠微一停頓,以示後麵還有轉折,“隻是,兒媳畢竟未做過母親,也未教養過小孩子,怕是有些地方想不到。”
“這倒是無妨。”裴夫人自然知道明棠的情況,真讓明棠這就把裴澤的方方麵麵都管起來,她自己就先不放心了,“阿澤身邊人自會服侍他,隻是要你與他相處相處,旁的皆不用管。”
“是。”明棠便點頭,應下。
敲定一樁對裴夫人來說最要緊的事,加之裴鉞雖是放了婚假,卻也不能真的閒著,略略又說了幾句話,裴夫人便放兩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