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鉞眼力極好,進門前就看見了明侍郎那時不時往外望一眼的焦急模樣,哪裡會被他騙到,卻配合著也露出恭謹的姿態,躬身行禮。
明侍郎眼中就露出一絲滿意。
在花廳裡等著的女眷們卻見不得他們在外麵磨蹭,明夫人連聲催促:“有什麼話要背著我們幾個說不成?還不快讓幼娘和世子進來。”
眾人就笑著進了花廳。
兩人落在最後麵,瞧著左右無人,裴鉞低聲問她:“你乳名可是叫幼娘嗎?”
明棠點頭:“是,因是同輩幾個裡最小的,母親素來喚我幼娘。”
裴鉞就點點頭,卻沒說什麼。
兩人一同進了花廳,拜見了長輩,又與同輩幾人正式見了禮,互相認過,改了口,裴鉞便被明侍郎等人帶到了外院。
兩位嫂子便借口要操持午間家宴,相攜出了門。
下了台階,見身邊都是自己人,李凝心朝妯娌宋章茹擠了擠眼,有些誇張地感歎:“這個新的四姑爺可真是漂亮!”
小姑子好福氣。
宋章茹抿了嘴笑:“這一條上,是沒的說。”但凡是長了眼睛的,誰看不出這位新姑爺比當年那位俊美,就連婆母見了他,笑容都更真心些。
花廳裡,明棠被明夫人拉著手,坐在明芍身側,母女三人說著話。
明夫人含笑摸摸明棠臉頰:“看你的樣子,這兩天挺舒心?”
明芍笑話她:“娘你還不知道她,從小見著長得漂亮的就走不動路。現下嫁了個世子這樣漂亮的夫婿,指不定心裡怎麼美呢。”
明棠謙虛道:“低調低調。”補充,“目前來看,世子和裴夫人都是明白人。”
一個會主動維護她作為誠毅堂空降領導的尊嚴,一個說話做事極有條理。
明夫人不由頷首。
幾人說著話,被明棠落在後麵的聞荷與折柳二人終於進了花廳。
見她們兩個身上落了層灰似的,明棠不由疑惑:“你們這是怎麼了?”
聞荷快人快語:“小姐不知道,姑爺命人額外準備了禮物,我和折柳本想在後麵那輛車上坐一坐的,哪有我們的位置?隻好在車轅上坐了一路。”
又是秋天,京城風沙大,可不就成了現下這樣。
明芍頓時笑出了聲:“行了,快去梳洗梳洗吧,找府裡不拘誰,借身衣服換了,改天讓你們小姐回一身新的給她。”
明夫人也有些愕然,卻是問明棠:“你預備回門禮時沒有與姑爺商量?”不然怎麼會兩下裡錯開的。
“上一次也是我自己準備的。”所以犯了經驗主義錯誤,明棠心中自省。
若是再有機會,她一定提前商量好。
明夫人不禁嘀咕她幾句,心中對裴鉞卻是更多了幾分滿意,說話時心情不免更加愉快。
前院書房裡,從前交往不多,如今卻成了一家人的幾個寒暄幾句後,卻是無話可說,隻能默契地近來的大事。
“馬上要秋獵了,也不知聖上會讓哪位王爺監國。”明讓隨口一問,引出話題。
“若要論長幼,自然是晉王爺;若要論尊貴,楚王爺稍勝一籌。”明禮點評。
當今聖上共四位成年皇子,長子晉王乃德妃所出,如今已經而立之年;二子楚王則是淑妃所出,年歲上略小幾歲。德妃出身勳貴,淑妃則是出身江南書香世家。二人家世仿佛,因淑妃在“貴淑德賢”四妃中位次稍靠前些,便更尊貴幾分。
至於三子燕王,與四子平王,一個生母不過是個鄉紳之女,後來因子得了昭容位,連帶著那鄉紳也得了個四品的閒職,成了官身;另一個生母更是不堪,隻是皇後身邊的宮女出身。
儲位未定,聖上素來不許幾位王爺與朝臣交往,也並未見什麼驚才絕豔之處,論起來時便是從母及子,以母親位份論這幾位的區彆,便漸漸成了晉王與楚王二王相爭之勢。
“慎言!”明侍郎也知道明禮為何這麼說,但他是老成持重之人,見不得明禮這“自然”的語調。
“興許,聖上會指了幾位閣□□同監國,把四位都帶過去。”裴鉞見氣氛有幾分尷尬,出聲道。
“哦?何以見得?”明侍郎捋了捋胡須。
“嶽父忘了,聖上今年中秋時特命皇室宗親把家中能帶去的孫輩都帶進宮中參與宮宴,說是要‘一家團圓和樂’。既是要一家子和樂,秋獵這樣的大事,總不好單把某位王爺落在京城?”
“不錯,不錯。何況幾位閣老都是老成謀國之人,年歲又大了,就是隨駕秋獵,怕是也不會覺得榮寵,而是多有不便,不若一道監國的好。”明禮讚道。
一直未曾說話,隻是默默聽著的大姐夫章弘此時笑道:“還真讓世子說對了,家父已得了聖上口諭,此次秋獵與諸位閣老一道監國,大事票擬後由皇後娘娘裁定。”
“皇後娘娘?”眾人一時都有些驚愕。
“正是。”章弘肯定地點了點頭,隨即補充,“隻是,此事畢竟未下聖旨,聖上似是也在猶豫,還望嶽父、舅兄和妹夫不要透露出去,不然,怕是有些風波。”
“這是自然。”這樣機密要事,章弘肯透露,也是因為身為姻親的緣故,幾人還沒有愚蠢到向外透出風聲的程度。
話既說開,免不了越加興起。裴鉞雖不算身在朝中,卻因出身的緣故,幼時與幾位王爺都有過接觸,對於幾位的性情也算稍有些了解,不免多說了些。
至午間家宴時,性情最外放的明禮已經改了稱呼,一口一個“妹夫”的叫著,更連連灌了他幾杯酒。明讓亦是不知出於何原因,參與進來勸酒,連本可置身事外的章弘也看熱鬨不嫌事大般起了幾句哄。
明侍郎含笑看著,卻是不加勸阻。
裴鉞來者不拒,卻因是自小鍛煉出的酒量,等到幾個勸他酒的人都帶了幾分醉意,他還是目光清明,沒有半分醉態。
眼看著無用,明侍郎這才出言製止:“好了,適可而止。”
明顯喝不過人家,還快把自己灌醉了,還是早些叫停的好。
裴鉞飲儘杯中酒,誠懇應是,看著對麵的兩位舅兄,眸中略過一絲笑意。
宴畢,以己度人,想著自己這邊都喝了不少,他們幾個男人定也飲了酒,明夫人特使人送了醒酒湯來,又留兩位姑爺歇晌。
裴鉞自然是被人引到了明棠的安樂居。
跨過門檻,裴鉞轉過屏風,頭一次見了明棠出嫁前內室的模樣。隻見屋中處處是零碎擺件,卻不顯淩亂,而是透著股彆樣的活潑。
明棠坐在妝台前,正在卸簪環,聽見動靜,轉過頭來,喚他:“世子?”
起身時卻是一個踉蹌。
“幼娘?”
裴鉞身在意先,疾步上前,將明棠接在懷中,見她眼神迷離,這才意識到,明棠這是有些醉了。
這是喝了多少……
新婚夜時明棠飲下一盞竹葉青依舊麵不改色的模樣曆曆在目,裴鉞事後還想著明棠興許是難得的酒量上佳的女子,沒想到不過數日,就見了她的醉態。
興許是回家之後,一時歡喜吧。
裴鉞輕歎一聲,嘴角噙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笑意,俯身將明棠攔腰抱起,輕輕放在床上。
正欲轉身,去窗邊長榻上小睡一時,衣角卻被人拉住,明棠呢喃道:“有床不睡,世子要去哪裡?”
醉臥美人膝,如今她已是醉了,眼前又是現成的美人,可不能讓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