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息室中, 明棠一口氣將話本看完,又去隔壁驗收了工作,剛好是午飯時分。
時值秋日, 正是吃蟹的好時候,廚房特命人來報說莊子上送來了剛撈的螃蟹,明棠把這當成對自己的邀請,從善如流, 當即就改了午膳的菜。
螃蟹性寒,廚房特意配了溫好的黃酒送來,聞荷看著那小小的酒壺,卻是禁不住笑:“小姐今兒可彆再喝醉了。”
明棠默了一瞬,忽而開口道:“《山中狐》結局是男主跟富家小姐成親, 後來還考了個狀元。”
聞荷大驚:“什麼?他不是狐狸精嗎?連字都識不全, 怎會考上狀元的?”
隨即,目光幽怨, 看向明棠, “小姐也忒壞心了些。”明知道她要今天晚上得空了才能看,偏現在說了吊她胃口。
聽見“狐狸精”幾個字,明棠禁不住往一旁看了眼, 見小朋友裴澤正在專心致誌地玩著手裡的魯班鎖,應當是沒聽見, 便放心地轉過頭, 朝聞荷飛了個得意的眼神:“叫你長長記性, 看你還敢不敢笑話我?”
聞荷莫名悲憤:哪家的小姐是用提前透露話本結局拿捏侍女的?
關鍵是, 還真有效。
聞荷做卑躬屈膝狀,捏著嗓子道:“小姐說得是,奴婢不敢了。”
明棠十分大度, 揮手:“不敢就好。”
笑過一場,在一旁擺好了餐具的折柳適時招手,喚過聞荷,一道下去吃飯,離開時,還順便帶走了跟著裴澤過來送東西的兩個侍女。
宴息室中順時隻剩下明棠、裴澤與周奶娘三人,裴澤自是不覺,坐在周奶娘懷中,乖乖吃著她喂來的東西。周奶娘看著對麵自顧自吃蟹的明棠,卻總覺得有股淡淡的違和感。
少夫人不是侍郎家的千金嗎,怎麼吃蟹這種麻煩物時都不要人服侍的......
明棠素來喜食蟹,亦是吃蟹的一把好手,拿著把小小的剪刀,手下動作不停,將蟹肉、蟹黃取出來後,還能將蟹殼完整地拚回去。
她自來慣於這一套,動作可稱是行雲流水,卻沒留意坐她對麵的裴澤小朋友已經不自覺看住了。
裴澤默默觀察著明棠的一舉一動,一雙眼睛裡透出的都是向往,唇邊再次遞來食物時就沒有立刻張口,而是搖了搖頭,示意不要。
周奶娘便有些疑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正見少夫人已經又吃完了一隻蟹,正仔仔細細地給蟹殼擺盤。
心中升起股不好的預感,果然裴澤指著桌子中間的螃蟹,抬頭看她:“要,這,個。”
一字一頓,十分認真。
周奶娘一時頭痛。蟹肉性寒,少夫人這樣吃她都在心中猶豫著要不要多嘴勸兩句,又怎麼敢喂給才兩歲多的小郎君?
不由求助般看向明棠,期盼她能出言勸阻。
明棠卻笑眯眯點了點頭:“阿澤想吃?好啊。”
還真的夾出一隻,放在小盤子裡,遞到裴澤麵前。
周奶娘大急,就聽明棠繼續道:“阿澤吃吧。”
然後,給周奶娘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又取了一隻,一邊慢條斯理地拆蟹,一邊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對麵的裴澤。
如今誠毅堂中就隻他們三個,明棠隻顧自己,周奶娘本就不願妄動,便隻剩裴澤與那隻放在盤中,十分完整的螃蟹麵麵相覷。
裴澤隻是看著明棠吃得認真,自己也有了興趣,那螃蟹真放在他麵前了,他又猶豫起來:這真的能吃?
長得好醜......
伸出手指戳了戳蟹鉗,還是硬的。
看了看對麵,明棠正專注吃飯,裴澤就抬頭,又看了眼周奶娘。周奶娘巴不得裴澤吃不到,在他抬頭的瞬間遞來一勺細細挑過魚刺,壓成肉泥的魚肉。
裴澤緊緊抿著唇,仍是不願意張口。
明棠自斟自飲一杯溫好的黃酒,見裴澤不動,問他:“阿澤是不會吃蟹嗎?我來幫你好不好?”
探身,把螃蟹夾到自己盤中。裴澤隻聽到一個“幫”字,眼神中不自覺透出十二分的期待,坐在周奶娘懷中,傾身向前。
就見明棠一邊拆,一邊抬頭解說“這是蟹鉗、這是蟹腳、這是蟹殼...”,等她解說完,一隻螃蟹也下了肚。
裴澤嘴角一點點垮下去,等明棠把拚好的蟹殼放回他麵前,就是再遲鈍,也知道自己這是根本沒得吃了,低頭看了眼盤子,抬頭,控訴:“你壞!”
怎麼能指責長輩呢?周奶娘立時就要起身替裴澤賠罪,明棠卻止住她的動作,饒有興致看著裴澤:“原來你會兩個字一起說啊?”
從第一次見麵,這小朋友就是位一字一頓先生,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中間沒有停頓的兩個字。
一字一頓先生裴澤打破了某種禁令似的,再說話時,變成了兩個字一起,板起小臉,十分嚴肅道:“說要,給吃,又不,給吃,會變,大,胖子!”
明棠強忍笑意,認真爭辯:“我是給你吃了,可是你不會吃啊?你不會吃,就是自己決定不吃的,我是幫你解決,避免浪費。”
為了讓小朋友能順利理解,明棠特意放慢語速,於是就見話音剛落,裴澤就垮了臉。隨即,抬頭看向自己身後的周奶娘,伸出手,嚴肅道:“阿澤,自己,吃。”
不會自己吃,就要沒飯吃了,好可怕。
周奶娘猶豫幾息,將勺子遞給裴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