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迅疾的馬蹄聲打斷了裴鉞的思緒,轉頭看去,隻見是金吾衛中他手下的一位總旗張先。馭馬直奔他而來,快到他身邊時,張先放慢速度,稍稍落後他半個馬身:“裴大人,周邊都探查過了,無事。”
裴鉞點點頭:“那就好。”
回身張望一眼,已經能遙遙看見招展的旌旗。
張先卻是想起來什麼似的,隨口道:“對了,在路邊發現個睡著了的乞丐,被我們的人叫醒了才知道怎麼回事,現下已經被綁起來了。”
“乞丐?”裴鉞心中一跳,“帶我過去!”
張先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覷著裴鉞的神色,不敢多說,當下打馬在先,領著裴鉞朝那處過去。
最先發現那乞丐的小旗馬勇正拿繩子將那人雙手反綁在身後,猶自喋喋不休:“瞧你穿得這破爛樣兒,手倒是洗得乾淨,看著也不像是個傻的啊。討飯都不會討,怎麼就在這兒睡著了,這麼紮眼,這就怪不得兄弟們先把你拿下了。”
官道上這麼大的陣仗,就是再消息閉塞,遠遠看見這麼大的陣勢也往旁邊小道上躲了,是以一路行來,護持在禦駕周圍的衛軍們這還是頭一次瞧見生人。
這人瞧著二十七八歲的模樣,身體倒是強健,瞧著手腳也健全,穿在身上的衣裳卻是破舊不堪,看起來十分落魄。
被馬勇推搡之時也一言不發,低垂著頭,隻喃喃著求饒:“老爺饒了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就是睡個覺。”
馬勇扯了扯這人手腕上的繩子,確認足夠結實,聽他話語懇切,眼神迷茫,又自被發現起就十分順從,心中的懷疑少了幾分,帶著幾分勸慰道:“放心,要是查明你沒窩藏什麼壞心思,過兩天就把你給放了。”
“馬頭兒就是好心。保不準他就是故意想被抓走呢,好歹牢裡能管兩頓飯。”
拿刀鞘拍了這人一記,馬勇笑罵:“再這麼叫我,回頭收拾你!”
回身之際,禦駕離這裡更近一步,隆隆的馬蹄聲隱約傳來,也已經能隱約看清儀仗隊最前方那兩人的的身影,招展著的旌旗越發清晰,隨西風漫卷時,幾乎遮雲蔽日。
一直老老實實任人在手上綁繩子,隻會來回說“不知道”和“饒了我”的乞丐如被注入了一股無形的力量般,掙動兩下,拔腿就往路中央跑,口中大喊:“冤枉!冤枉啊!鳳翔人冤枉啊!”
怎麼說也是金吾衛中人,馬勇隻是有些心腸軟,見被自己綁了的“乞丐”竟忽然喊起了冤,哪還能不知道自己是被騙了?
此時此刻,他眼中哪還有什麼冤枉不冤枉,也不管這人有什麼冤情要訴,隻知道要是讓這人跑到路中間驚擾了聖駕,就是他的大罪過!
彈指間,手中刀已出鞘,馬勇快步上前將其踹倒,斜提長刀,刀尖隱隱向前,威脅道:“不管你有什麼冤情,眼下給我老實點兒,不然,我這刀可不是擺設!”
乞丐本就雙手被縛,跌倒在地後便難以爬起,隻半跪在地上,看著離自己不遠處的刀光,聽著那金吾衛明顯色厲內荏的語調,嘴邊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腿上用力,口中淒厲喊道:“非天亡我!是鳳翔李狗殺我!狗官草菅人命,滅我一家八口,不得好死!”
直直朝那刀尖上撲去。
刹那間,幾人隻見眼前一點銀光如流星閃過,“當”的一聲,一抹羽箭激射而來,恰恰點在刀麵上,力道之大,竟讓那長刀硬生生從馬勇手中落了地。
而流星飛來之處,裴鉞手中長弓還未收起。
長刀落地,原本直朝刀尖撲去,眾人以為必死無疑的乞丐便撲了個空,整個人倒在地上,因疼痛而麵目扭曲。
隻這一瞬的功夫,周遭被這變故驚到的幾名衛軍已經徹底回過神,眨眼間將那乞丐製住,卸了下巴,這次連腿也給綁了個結實。
馬勇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手腕,吩咐手下:“把這人看好,一刻都不許離了人!”
隨後翻身上馬,單手握韁,打馬上前,迎接裴鉞。
格老子的!要不是世子那一箭來得及時,這人要是今兒死在了自己手裡,可是什麼都說不清了。
攔轎喊冤攔到了皇帝的轎子上,這人要不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一死把這事鬨大,馬勇願意把自己手裡馬鞭生吃了!怎麼就偏給他遇見這麻煩事兒。
甩了甩還在隱隱作痛的右手腕,馬勇在心中暗自嘀咕一聲這裴世子到底用的是幾石的弓,力道這樣大,朝裴鉞拱了拱手,恭聲道:“那人撲過來時,喊了句‘非天亡我!是鳳翔李狗殺我’。現下他已經被製住了,屬下命人時時刻刻看著,絕不會讓他莫名其妙死了。”
見裴鉞點了點頭,他帶著幾分慚愧道,“卑職疏忽大意,未事先發現這人不對,還請裴大人降罪!”
好歹也是守衛皇城的衛軍,結果被個彆有圖謀的人騙了,要是被錦衣衛的人知道了,不知道要怎麼笑話他們金吾衛的人不行呢。
“既然自認疏忽大意,等回去後就把金吾衛中人的名冊給我抄一遍吧,不許有一處錯漏。”裴鉞看他一眼,見馬勇傻在了馬上,滿意地笑了笑,留下一句,“記得把人看好,我先去將此事稟報聖上。”
鳳翔李狗?記得鳳翔府的知府就姓李,是現禮部李尚書的長子。
看來,朝中恐怕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