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單純的疑問十分具有殺傷力, 明棠腳步一滯,自從與裴澤熟悉起來之後,頭一遭體會到什麼叫會心一擊。
停頓片刻, 明棠忽略了裴澤話中的其他含義,淡定道:“等你叔叔回來就有了。”
裴澤瞬間就懂了:“娘抓不到, 要餓肚子。”
“誰說我沒抓到了?隻不過是抓到的獵物不能吃而已。”
裴澤直擊重點:“不能吃,有什麼用?”
垂首看了眼裴澤,明棠帶著他在帳外的氈毯上並排坐了,兩人一起看著眼前遼闊的秋日草場, 明棠摸了摸他的頭,語氣深沉:“現在沒用, 不代表以後沒用。你還小,長大了就知道了。”
這唬人的語氣果然讓裴澤若有所思, 明棠再次揉了揉他的黑發,向後靠了靠, 心道小孩子果然好糊弄。放鬆地享受了一刻秋日溫暖又不刺眼的陽光, 馬蹄聲陣陣響起,明棠睜開眼, 就見裴鉞一行人歸來。
既是皇家的獵場,獵區中自然不可能少了獵物,一行人帶了獵物回來後,整個營地瞬間便繁忙起來。
裴澤自出生起,從沒靠近過廚房這種地方, 此時可能是他距離做飯現場最近的一次。見眾人都聚在一起, 過了片刻後有香味飄來,心中好奇不已,示意周奶娘帶他過去看。
小郎君年紀還小, 周奶娘知道那邊恐怕正在剝皮放血,怎敢帶他過去看那種場麵,兩人一時便僵持住。
好在裴鉞及時出現,帶來幾片烤好的兔子肉,及時吸引了裴澤的注意力。
“怎麼這麼快?”
“向南他們都是打獵的好手,秋日裡時常到山上打牙祭,也沒那麼多講究,自然比府中廚子們動作快。”
明棠看了眼侍衛們聚集的地方,就見他們毫不拘束,壘灶生火後,邊烤邊吃,看起來十分自在。
“世子從前也跟他們一道嗎?”公府侍衛,要緊的自然是護衛主子安全,就是有歇息的時候,自行出獵的可能性也不大,定是隨著裴鉞出去的。
看了眼曲著條腿,也坐在了氈毯上,卻依舊風度頗佳的裴鉞,明棠實在是想象不出他與侍衛們在一起笑鬨的模樣。
裴鉞領會了明棠的意思,摸了摸鼻子,卻是不答話,而是笑著將裴澤攬過來,問他:“好吃嗎?”
他是習武之人,自然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維持著體麵,一副貴公子的模樣。但在妻子麵前,自然要表現得好一些。
他懷中,裴澤迅速點了點頭,以示強烈讚同,指著侍衛的方向:“還要!”
這迫切的語氣成功讓明棠也生出了好奇心,有了嘗試一下的念頭,目光再略過侍衛們聚集的地方,卻見那群方才還個個都十分活躍的青年們動作竟收斂了許多,像是從郊野瞬間到了廟堂,一個個斯文有禮的不得了。
疑惑了一息,明棠便清楚了緣由:有一行五六人自下風處縱馬而來,正好先落入侍衛們眼簾。最重要的是,那一行人皆為身著騎裝的女子。
那些人明擺著朝裴家營地過來,明棠看不清那為首之人的麵龐,但看這行事做派,也知道定是皇家貴女。吩咐聞荷進去告知裴夫人這一消息,明棠起身,預備著會一會這人。
動作間,那行人已經到了不遠處,紛紛下馬,恰在裴夫人出了營帳之時到了跟前。
裴夫人略一怔,當先福身:“見過太華長公主。”
太華長公主揮手叫起,聲音極爽朗:“帶著人出來打獵,卻忘了帶個廚子,瞧見夫人一家這裡東西齊全,就不請自來了,夫人勿怪。”
些許小事,且,長公主都已經站在了眼前,裴夫人自然示意無妨。
兩人一個是公府夫人,一個是當朝長公主,寒暄說話時,明棠作為兒媳婦,自然是站在裴夫人身後,低眉斂目,以示恭敬。
直到寒暄告一段落,裴夫人向長公主介紹她時,向前一步,微屈膝向長公主問了好,才迅速看了這位她聞名已久的長公主一眼。
隻這一眼,就給明棠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倒不是太華長公主如何國色天香,貌美動人。實際上,她的確生就一張嫵媚的芙蓉麵,便無珠玉點綴,亦風情十足。但,比容貌更引人矚目的,是她身上那股自信昂然的氣度。這是明棠在現在這個時代很少見到的。
在她打量長公主時,太華長公主也在看著明棠。與明棠對她印象深刻相比,她卻是覺得這位明家的四小姐瞧著平平,無論從哪方麵看,都像是個尋常的世家貴婦,絲毫瞧不出她身上還擔著本朝第一個和離女子的名頭。
越是如此,便越是好奇,太華笑道:“夫人彆在這風口處站著了,讓明氏陪我說會兒話就好。”
太華長公主除了與駙馬關係不睦招人非議以外,素來並沒有什麼囂張跋扈的名聲,裴夫人也相信明棠能應付得過來,點點頭,帶著裴澤去了賬中。
長輩不在,裴鉞一個成年男子自然也不便在此,向不遠處避了避。
轉眼間,原本聚在此處的人沒了大半,長公主卻也不開口說話,仿佛那個要明棠留下陪著的人不是她一般。
去裴家處理獵物處送了上午所得的侍女們此時回來,其中一人湊到長公主耳旁低聲說了些什麼。
明棠就見她先是有些意外,隨即笑容越發明顯,問道:“聽晨露說瞧見貴府獵物裡有隻白狐,我今日就是為了尋白狐才出來的,這一上午都沒瞧見,不知可否把這白狐讓給我,我拿顆東珠來換。”
東珠珍貴,拿來換白狐明顯是以貴易賤,明棠無意占這位公主的便宜,倒是想做另一筆買賣,聞言道:“那白狐不過運氣好才遇上,當不起東珠的價錢,長公主若是有意,臣婦想拿它換您幾隻上午獵得的動物。”
“哦?這是為何?”東珠之貴重,太華不信這位明氏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