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裴夫人也不自覺將目光落在明棠身上。
車身此時一震,車隊出發,小小顛簸一陣後,明棠已經收拾好了情緒,若無其事:“就是道個彆,我們畢竟把你叔叔一個人留在了家裡。”
裴澤了然:“哦~”,隨即,在明棠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仰頭看她,“那娘有沒有哄哄叔叔?叔叔一個人在家,好可憐。”
哄嘛…自然是沒有的。成年人誰還離不開誰了?不過是到京郊住幾天,明棠甚至不覺得這算分彆。
但是,她此時自然不能說實話:“叔叔已經長大了,很勇敢,一個人在家不需要哄。”隨即鼓勵裴澤,“以後阿澤長大了,有時候也會需要一個人做事的,也要像叔叔一樣,做個勇敢的人。”
裴澤頓時點頭:“嗯!阿澤最勇敢!”
他輕易被帶偏了話題,裴夫人卻不是好糊弄的,結合方才明棠的表情,已經自動在腦中構思了一出小夫妻依依惜彆,興許還說了些私密話的場景。
不由感歎:“到底是年輕人。”
明棠鎮定自若:“兒媳一貫信奉,隻要心中覺得自己十八,就永遠是十八歲。”
十八?裴夫人本能覺得奇怪。旋即想到,十五及笄,二十及冠,十八應是取的男女成年歲數的中間值。
領會了這歲數的含義,裴夫人稍一沉吟,啞然失笑:“這說法倒有趣。”
車輪骨碌碌壓過青石板,裴澤正專心致誌對付圍巾上的花紋,車外時不時有悠長的叫賣聲響起,這樣有幾分沉靜的氛圍中,裴夫人忽而起了點追憶當年的心思,笑道:“我十八歲時也頗做過幾件年少輕狂的事,如今想來,雖覺有趣,卻還是覺得現下的我更好。。”
明棠亦並非向來一帆風順,裴夫人知她上一段婚姻也算是蘭因絮果,卻自第一次見時向來都是雲淡風輕不以為意的模樣。
裴夫人初時就覺得她性格頗佳,相處這些日子,莫名篤定明棠定能理解她心中所想,談興一起,索性講起了自己的往事。
果然,明棠聽說裴夫人初嫁時甚至扮過男裝,與 定國公一道去芙蓉巷“見世麵”這樣的事時,並不覺得這有多冒天下之大不韙,而是立即開始好奇:“那母親可有見過雲大家?”
這是當年極有名的伎人,據說有把非常難得的好嗓子。
裴夫人矜持地點點頭:“曾聽她唱過小唱,的確動聽。”隨即,疑惑,“你怎麼知道雲大家的?”
這是芙蓉巷中的人不說,況還是她那個時候的有名人物,按理來說,明棠不該聽過她的名號。
明棠如實告知:“數年前偶爾看過本筆談,書主人曾提到過這位雲大家。”
至於這本書是她特意搜集來的,就不用告訴裴夫人了。
倒是裴夫人,年輕時既然能與定國公一道做這樣的事,想必也是感情極好的,如今卻成了這幅模樣,回憶往事時,說不定會有些傷懷。
她稍一猶豫,裴夫人便看出端倪,略一思索,笑道:“不必擔憂,過往既是過往。如今我與他雖已成陌路,初時的喜悅卻不會因此失色。我隻當他已經沒在了那時候,如今的他是另一個人。而如今的他把日子過成什麼樣,卻與我無關了。”
若是陷於傷懷中,日日思索他們是如何走到今日,那她也不用過日子了。
明棠頓生佩服之情:“母親豁達。”
裴夫人輕輕搖頭:“我是到了三十許,才明白這個道理,算不得豁達。”
看了眼明棠,倒是她,看來是早早就學會不在沒必要的人身上耗費心力,隻管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說話間,已經到達溫泉山莊,馬車停下,婆媳兩個也就止了這場臨時起意的交談。
雖久未有人居住過,彆院內依舊是處處整潔,明棠著聞荷與紅纓去安排一應事務,自己則立時吩咐彆院內的管事,帶著自己前去查看溫泉的模樣。
因路上時間不長,裴澤此時也還是精神奕奕,聞言,立時嚷嚷著自己也要去。
看看而已,明棠並不拒絕,命人抱著他,一道去了有溫泉池子的院落。
一進室內,便覺熱氣撲麵而來,轉進屏風後,隻見一道人工穿鑿的“小溪”穿屋而過,在屋內正中央的池中蓄了滿池溫水,因用了各色小小的假山做裝飾,顯得彆有意趣。
裴澤登時大為感興趣,卻因明棠早先說過“隻是看看”,見明棠真的看過就往外走,也隻得依依不舍出了房門。
待得晚間,見祖母絲毫沒有出門的意思,立時悄悄尋了周奶娘,讓他帶自己去尋明棠。
明棠此時,已經整裝待發,見了裴澤,並不拒絕,隻悄悄吩咐了聞荷幾句。
於是,到了白日裡去過的地方,原本還有些擔憂小世子年幼,怕是泡不得泉水的周奶娘立時放了心,甚至有些哭笑不得:湯池一側加了架屏風,屏風另一側卻是不知何時多了個淺而寬大的木盆,裡麵正有水往上不斷冒著熱氣。
裴澤亦是一怔,目光充滿質疑。
明棠慢條斯理,躬下身帶著裴澤試了試水溫:“男女有彆,阿澤是小君子,要用君子的湯池。”
裴澤在屏風兩側左右對比過,本來見兩側模樣不同,心中還有些猶豫。見明棠正撩撥池中泉水,好奇之下,也伸手試了試,因小孩子觸覺敏銳,登時被燙得收回手,立刻決定:“阿澤要用君子池~”
明棠點頭以示讚同:“阿澤現在是小君子,長大了也要做大君子。”
裴澤小雞啄米式點頭:“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