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東西退下時,紅纓十分不解,為何一貫穩重的少夫人和世子忽而做了這樣幼稚的事,聞荷則是不自覺露出神秘微笑,打著圓場:“雪天路滑,走得慢些也是有的。好在少夫人和世子一貫康健,應是不會因此受了寒氣。”
倒是這雪下得這樣大,今晚該把厚些的衣裳提前收拾出來才好。
翌日晨起,院中果真已厚厚積了層雪,放眼望去,一片琉璃世界。明棠在帳中醒來,但見有雪色透過窗紙,映出一片寒光,還未起身,已先感受到些微寒意。
待收拾停當,出了門時,院中除卻行走之處被清掃過,露出下麵道路的底色外,其餘地方都被大雪覆蓋。
正院中,原本對“下雪”不屑一顧的裴澤此時已經徹底轉變了態度。明棠到時,他正站在臨窗的榻上,整個人幾乎趴在窗上,透過朦朧的窗紙向外望去,模樣十分專注,連明棠進來了都絲毫未察覺到。
明棠心生好奇,不動聲色,站到他身側,從他的角度向外看去,半晌才留意到,一片純白中,有一小團黑色物體正在緩慢移動。
離得近了,才模糊看出,那是這次因裴澤強烈要求,而成為一隻可以出門旅遊的貓的小馬。
它本是通體烏黑,四足純白的毛色,這些日子先後在誠毅堂和靜華堂享受超高待遇,皮毛簡直烏黑發亮,行在雪中,四足陷在雪裡,活生生一團行走的烏雲,倒是讓烏雲踏雪這個詞顯得十分形象。
小馬在雪中留下一行梅花狀腳印後,似乎終於受夠了外間寒冷的天氣,回到簷下,頭部輕輕一拱,自門簾角落鑽進來,抖落下滿身雪花,步履輕巧跳到榻上,在裴澤腿上輕輕蹭了蹭。
裴澤便坐回來,一手放在小馬頭上輕輕撫摸,一邊眼巴巴看著裴夫人,目光懇切。
裴夫人原本是堅定拒絕的,但實在耐不住他撒嬌,在裴澤湊到她跟前,學著小馬的模樣,在她懷裡輕輕蹭了蹭後,立時軟了心腸,堅守著最後的底線,與他約定:“最多在外麵玩一盞茶的功夫,好不好?”
裴澤隻要聽到是允許的意思,哪裡還管到底是多長時間,立時答應下來:“好~”
裴夫人便頷首,身旁的侍女們則是給他披上厚實的小披風,又戴上帽子、手套等物,才將他抱出了門。
雪地鬆軟,裴澤又穿的厚實,站在地上邁出一步時,險些因不習慣腳下觸感,維持不好平衡而跌倒,嚇得維持著兩腿一前一後的姿勢,直到徹底確認自己站穩了之後,才小心翼翼提起另一隻腳,與自己並齊。
早已學會走路的裴澤忽而又回到了剛學走路那時候的情態,早先在屋裡聽管事彙報事務的裴夫人也耐不住好奇心,索性帶著管事到了簷下,一邊說著話,一邊看裴澤在雪地中小兒踱步。
而裴澤執著出門,顯然也是有目的的,掌握了在雪地上穩穩前行的方法後,一步一頓,找到了方才所見,小馬留下腳印的地方,蹲下身仔細確認過,的確與它的爪子形狀一致,滿意地點點頭。
隨後,站起身,沿著這行腳印,在一側也留下一行自己的腳印,等走完了,回頭一看,雪中兩行一大一小的腳印,裴澤十分滿意,拉著明棠,要與她展示:“娘快看!”
明棠點點頭,還真有些驚訝:無他,裴澤留下的腳印竟真是與小貓腳印平行的。
再看裴澤幾乎被裹成了球的模樣,明棠表示,她是真的無法相信裴澤步子竟這麼穩。
不過,這也算是好事。她先前以三字經、千字文等基礎讀物逗還不怎麼會說話的裴澤玩時,便覺他記憶力不錯。如今看來,平衡性也是上佳。
兩方麵都有天賦,以後教導裴澤的先生應會十分省心。
眼前看著裴澤,腦中卻不期然想到裴鉞。他幼時,也會像裴澤一般,在雪地裡一步一頓,搖搖擺擺卻又十分穩當的走路嗎?
裴澤很快發現明棠的走神,拉拉她的裙擺,十分不滿:“娘,不認真!”
明棠回過神,深表歉意,為了賠禮,主動提出:“娘陪你堆雪人,好不好?”
堆雪人是裴澤未見過的玩法,他點點頭,就見明棠帶著幾個侍女,先是團出一個大大的雪球,隨後,開始團另一個。
正看的入神,周奶娘告一聲罪,上前抱起裴澤:“小世子,一盞茶時間到了,您該回屋裡去了。”
裴澤扁扁嘴,扭頭看祖母,祖母裴夫人作為約定人,正不容置疑地肅容看他。見狀,他立時扭頭看明棠。明棠作為第三方,正隔岸觀火,目光中滿是幸災樂禍。
在不懂幸災樂禍是何含義的時候,裴澤已經本能領會到了這個詞語的深層含義。
總之,一眼確定嬸娘也不會為自己說話,裴澤死心,張開手臂,讓周奶娘把自己抱回室內。
但是,小朋友顯然也有小朋友的聰明之處。
回到屋中後,裴澤立時命人拖了個小凳子放到門檻後,自己坐在凳子上,掀開門簾一角,透過縫隙向外看去。
發現明棠的視線時,還衝著明棠,奉送了一個大大的免費笑容。
正跟聞荷等人團著雪球,感覺找回了一絲童年回憶的明棠:……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有一種不想繼續堆了的感覺呢。
停下手,看著聞荷將那個小些的雪球與大些的疊放在一起,明棠取下手套,衝著掌心哈了口氣,兩手交疊著,搓了幾下。
“手冷了?”裴鉞的聲音忽而響起。
隨後,手掌已被裴鉞捉住,寬大袖子落下,將兩人交握的手掌籠罩其中。
明棠轉頭看去,隻見裴鉞今日難得穿了寬袍大袖,長發亦未儘數束起。比起往日的勁裝,少了幾分乾脆利落,不能一覽他柔韌身材,卻多了分世家公子的瀟灑之意,顯出幾分彆樣的意態風流。
裴鉞有話要與裴夫人說,自然而然牽著明棠便向裴夫人方向走去。
明棠落後他半步,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腦中思緒卻是複雜,腦中思緒,大體而言可以總結為一句話:
裴鉞何時這麼會打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