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停滯,落針可聞。
這一刻,於則祺猶豫了。
他身上並無一官半職,沒有了祖族的照拂是什麼待遇,昨日揚州巡撫已經用行動告訴過他了。
將會是數不儘的冷板凳,碰不完的軟釘子。
“則祺哥哥是通透之人,現下不過就是一時執念罷了,今後則祺哥哥遇見的良人,定會比瓏玲好上千倍萬倍。”
阮瓏玲緩緩轉過身,雙膝一彎,朝廳堂中佇立的男人,深福了福,
“昨日則祺哥哥之恩,我阮家無以為報。
我以阮家商號東家的身份在此立誓,今後隻要則祺哥哥用得上我阮家之地,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話罷,她後退著出了廳堂,然後轉身邁下台階,身影逐漸遠去,直至徹底消失在了長廊轉角處。
男人想要去追,可邁出去半步,卻終究踟躕在了原地,眉頭緊蹙,滿麵頹敗。
*
靜靈閣。
經過了好幾日的精心調養,阮麗雲的身體狀況已經明顯有了好轉,除了左臂上的一處傷口不能拆繃帶以外,已能完全行動自如了。
外傷倒是大好了,可或許是以往馮得才施虐太過,阮麗雲受了不少刺激,輕易不願讓男人近身,饒是個送信的小廝出入靜靈閣,阮麗雲撞見後,臉色瞬間都會沉下來。
饒是吳純甫這個大夫,每每也隻能在她熟睡之後,前來搭脈
就診。
此時正是午歇之時,吳純甫悄默聲踏入閨房中診完脈,然後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
吳純甫為人很是妥帖,他與阮瓏玲交代了幾句,遞上一張藥方後,又細心囑咐了些注意事項,才又匆匆回了吳家。
讓他這般奔波勞碌,阮瓏玲心中委實有些過意不去,可二姐現在情況特殊,也確實離不開大夫,隻得又千恩萬謝了一番,讓小廝引了出去。
此時阿杏上前來稟報,
“東家,離講壇結束,僅有十日了。
周閣老年事已高,體力逐漸不濟了,許多學子都在打聽,明年這天下樓的講壇還辦不辦呢!”
後麵那句話,阮瓏玲根本就未聽進去,隻驟然抬起眼睫,瞳孔擴散,眸光中帶了些猝不及防。
?
是麼?
僅有十日了?
也就是說,王楚麟十日之後便會離開揚州。
去父留子的計劃,隻有區區十日了。
時間確實不多了。
可阮瓏玲那日自從縣衙回來之後,便再沒有去尋過王楚麟。
無它。
確確實實是被馮得才惡心到了。
隻要一看到二姐身上那些傷痕、那些繃帶,她就不難想到馮得才在床榻上,是如何□□、如何施虐的。
她頭一次覺得那事兒惡心。
饒是知曉去父留子大計,已到了最後關鍵時刻,可她這幾日都完全提不起任何興致。
可時間已然不多,若不趁熱打鐵,隻會前功儘棄。
“阿杏,傳話回煙霏閣,備水,我要沐浴。”
*
子時二刻,棋珍院。
躺在正房寬大小葉紫檀雕花架子床上的男人,正在輾轉反側,不得安眠。
三日了!
整整三日,他都沒有見過阮瓏玲,更莫說攬著她安睡了!
是!
阮家是事故頻發!天下樓是庶務繁多!阮瓏玲身為家主,是要將一切打理妥當!
可無論如何,要處理整整三日麼?
那個商女分明那般黏他,形影不離,恨不得粘在他身上,可這三日期間,竟連隻言片語都未再捎來過?!
嗬。
她這般淡漠,莫非是在玩什麼心計?耍什麼手段?想要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戲碼,想讓他主動麼?
他堂堂首輔!豈會被一介小小商女左右?
這一套,放在旁的男人身上或許有用,可竟然拿來糊弄他?!
顯然是打錯了算盤!
心煩意悶,血氣翻湧之下……
李渚霖騰然起身,乾脆由床榻上坐起身來!
連續好幾日的不能安眠、夜不能寐,使得李渚霖心境紛亂了起來,眸光一沉,眼周驟緊,飛快地撥動著指尖的扳指……
罷!
無論她是被什麼事情拌住了也好,還是在耍什麼花樣也罷,他現下立刻就去尋她,當麵問個清楚!
驀然。
庭院中傳來一陣熟悉的輕盈腳步聲,從寬闊的庭院,由遠及近,直至行到了正房門前……
那腳步的主人似是異常篤定,行至門前沒有任何遲疑,直直伸手蓄力將門往裡推……
好似早就知道門並未上栓,好似曉得就算她冒然進入也不會遭任何譴責。
“吱呀”一聲。
皎潔如雪的月光,隨著木門的縫隙越來越大,逐漸灑落進了房中。
一個嬌豔無雙的女子踏著月光,走了進來。
她身上穿著二人一起挑購的粉紫色翠煙衫,飄逸的輕紗曼舞,胸前裝點的輕柔綢帶,順著她的身姿朝後擺動……
粉色嬌豔,紫
色柔媚,兩種顏色雜糅在一起,在月光下愈發顯得格外動人。
女子的眸光在房中四處搜尋,望見他的瞬間,眸光鋥然發亮!
然後提起逶迤拖地的裙擺,含笑朝他奔來,直直跑到身前緊緊攬住了他細窄的腰身,眉眼彎彎地仰頭望他,略微埋冤著嬌嗔道,
“霖郎,可是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