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這些汙糟話語落入耳中。
莫說首輔了!
饒是雲風聽著, 都覺得羞憤異常,渾身的血液都翻湧沸騰!
冒犯皇權。
其罪當誅!
雲風雖氣不過,可沒有指示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下意識將指尖攥緊了彆在身側的劍把上,隻等首輔一聲令下,就準備要躍上石階取了這狂妄婢女的性命!
空氣停滯。
落針可聞。
院中一片靜默。
阿杏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心中還是覺得不解氣, 原想著王楚麟定如那劉成濟般沉不住氣,會氣急敗壞推開房門叫囂幾句, 屆時她自然還有千百句難聽的等著啐他!
誰知王楚麟竟隻光閉在屋中不接招?
這無疑讓阿杏有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之感, 倒也不好再纏鬥叫囂下去, 隻將這些金銀細軟全都扔在了院中,冷哼一聲, 拂袖而去。
雲風怒目咋舌死盯著那遠去的背影,愈發覺得不忿。主上竟未表露出任何一絲嗔責之意?!這儼然就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風!
“撲通”一聲, 雲風單膝觸地直直跪在地上, 埋頭拱手錚錚道,
“主子, 玲瓏娘子口出狂言, 實屬太過反骨!饒是她救過主上性命, 得了幾分寵愛, 也絕不該如此放肆!按規矩三十板子是斷少不了的!
隻要主上一聲令下,卑職立刻就將人綁了來行刑!定讓她知道教訓!”
無人回應。
鴉雀無聲。
這般的靜默,有種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可怕力量,壓得院中的氣壓都低了幾分, 令人心窒不已,
春末夏初, 雲風卻覺得仿若身在寒冬,冷汗直冒,不敢動彈,整個身子都變得僵直。
\"東西收拾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才由房內傳出來句低沉男聲音。
語調並無絲毫起伏,與往常並無二般。
可隻有雲風此等自小貼身隨伴的仆從才能知道,若是主上當場發作,將氣儘數撒了,那無論責罰得多重,都代表此事了了,從今往後都會揭過不會再提!
主上越是如此雲淡風輕,心中才越發在意至極!現在隻怕連那玲瓏娘子千刀萬剮了的心都有!
雲風暫且按下心底的震動,埋首拱手道,
“回主上,物件原本都已收掇齊全,隻是這些搬來的這些金銀細軟數額之巨,還需……”
這番回稟,被冰冷的話語聲截然打斷,仿若利刃出鞘,寒光乍現,令聞者背脊發涼。
“即可回京,不得耽誤。”
*
隨著講壇的結束,由午時起,歸家心切的學子們陸陸續續離開天下樓,一直忙到酉時三刻才停歇。
既沒有了學子們挑燈夜讀的熒熒燈火,也沒有了辯論鬥學的昂昂之聲……曾經熱鬨到鼎沸的場景已然消亡,隨著夜幕的降臨,天下樓逐漸恢複到了以往尋常寂靜的模樣。
高聳如雲的樓宇之上,一個仙姿玉顏的女子,臨風而立,衣裙翩躚,正憑欄靜立在高出遠眺,好似那畫中的月下嫦娥。
阿杏緩步上前,將手中厚厚的銀羽鶴氅蓋在她瘦削的身形上,柔聲勸道,
“姑娘常年累月的操勞,身子本就不好,現如今又有孕在身,更應該千萬般仔細,何苦這麼晚了,還要來此處吹冷風?”
阮瓏玲並未回答,隻攏了攏披風,將掌心輕落在小腹上,眸光落在城門外那幾輛愈行愈遠的馬車上,幽幽道了句,
“他竟是片刻都不等不及,就這般漏夜離開揚州了……”
阿杏幫她整理衣角的指尖一滯,心中不免有些噓唏。
人非草木,孰
能無情?
尤其她家姑娘還是個尤其重情重義的,對於王楚麟,她確有存利用之心,可這般肌膚相親了月餘,隻怕在不知不覺中,也難免動了幾分情。
“那廝這般傷您,若是閣老得知,定會重重責罰!他擔心事情敗露,自然跑得飛快!
隻是奴婢沒想到的是,不知道他是太蠢,還是太怕,那些送過去的金銀財寶,他竟連一文都未曾帶走,也不知道今後,會不會派人來取……”
“不會了……那些財銀於他這種京城富庶子弟而言,不過是冰山一角。”
“他倒不蠢,應也不怕……隻是不想要再與我有任何牽扯了。”
在王楚麟的預想中,此時此刻,她應該會與他一同乘坐回京的馬車上,依偎在他懷中,溫柔小意,繾綣無限吧……可就在感情濃度達到最稠烈的時候,由她親手倒下冷水,生生澆滅了這段孽緣。
阿杏默了默,“其實奴婢有些想不通,既然姑娘分明與他恩斷義絕,狠話說儘了,為何偏偏還要讓奴婢去羞辱他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