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讓今後幾十年的歲月時光,去為那短短月餘的情好時光陪葬麼?整整五年,他甚至已為此踟躕了整整五年了……夠了…他理應將那段歲月徹底忘記,邁步朝前了……
“一切依父親大人所言便是,孩兒…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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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皇榜的登出,天下百姓都曉得了揚州出了個十八歲的狀元!整個揚州都與有榮焉,許多百姓都自發來到了阮府門前祝賀,就想要沾沾這新晉狀元郎的喜氣。
那可是狀元!整整三年才會出一個!
眼睜睜瞧著就是條封閣拜相的康莊大道!青雲直上,指日可待!在如此強烈耀眼的光環之下,揚州城內風向驟轉,以往那些關於阮家不好的傳聞,全都煙消雲散,變成了成堆吉瑞的恭賀和討好!
門前喜鵲叫喳喳,好事一樁接一樁。
前日阮麗雲接到吳純甫由京城的來信,經過這幾年的精心準備,他亦通過了太醫院的嚴格甄考!不日調令便會下來,將其調離揚州,去京城任為醫官!
喜上添喜,好事成雙!
隨著狀元郎阮成峰回揚州省親,阮府愈發變得熱鬨了起來,十裡八鄉中,但凡有些沾親帶故的,無論平日裡有沒有交集的,都提著禮品上門祝賀,阮家商行的生意更不用說,那叫一個蒸蒸日上,日進鬥金!
待阮成峰在妙音坊舉辦了謝師宴,又與揚州的各路官員打通了門路後,今日三姐妹早早將上商行內外打點妥當,謝絕賓客,齊齊聚攏在一起,和和美美吃了頓家宴。
舒姐兒與小為安用過膳後,被乳母引至偏廳繼續玩樂,幾個長輩們繼續留在花廳中說話。
阮麗雲已經外嫁,阮成峰也有功名在身,可姐弟幾人都不拘泥於那些世俗冗雜的規矩,都是按照以往家中長幼的座次落座的。
阮麗雲上坐,阮瓏玲坐正中,阮玉梅坐在側邊右側,阮成峰年紀最小坐在末尾。
大家都歡喜異常,臉上都溢滿了笑意。
這半旬以來,那些客套吹捧的話語,阮家人全都聽了個遍,所以在家宴上,大多都是些平實溫暖的話語,彼此關切幾句話過家常之後,便開始說起正事來。
阮瓏玲笑眼盈盈,率先道,
“峰弟十年寒窗苦讀,終皇榜有名,至此咱們阮家也算是擺脫了商戶,晉為官戶了!此乃喜事,亦為幸事!隻可惜朝廷給的探親恩假太少,不能讓你在揚州多留些時日。若我未記錯的話,還有十二日,峰弟便要啟程回京城赴任了吧?”
“是,長姐未記錯。”
按理說踏花遊街狀元郎,身上多多少少會有些意氣風發的銳氣之姿,而阮成峰身上卻一絲也無,沉穩端重坐在椅上,就像一把看似平平無奇的劍,利刃出鞘時,才能窺見其耀眼光芒。
“既如此,便順路將二姐與舒姐兒、玉梅一道帶去京城。
進京路上幾千裡,又是官道又是水路的,難免會生出些波折,幾個女眷更是諸多不便,我不放心,同你一起進京好,路上也有個照應。”
“到了京城後不必慌,自有純甫哥哥接應著,想來將一切都打點好了。”
此言一出,阮玉梅愣了愣,
“峰弟上京赴任,二姐與舒姐兒去京城與純甫哥哥團圓相聚,可…可怎麼我也要去?”
“傻妹妹!你今年已雙十年華,是該考慮婚嫁之事了。”
阮麗雲在旁柔聲道,“揚州這些門戶,以往忌憚著流言不敢上門提親,現如今峰兒中了狀元,倒是一個個上趕子驅媒婆來求娶了,你不隨我們入京,莫非要留在揚州,嫁給那些拜高踩低的人家麼?”
阮玉梅經過了劉迸之事,遭受了那麼多潑臟水般的汙言惡語,對婚嫁之事早就沒了興趣,隻抿了抿唇,半羞半惱道,
“定要嫁麼?不嫁…總可以吧?”
阮瓏玲一時分不清她這是在講真,還是在說喪氣話,輕拍了拍她的手,笑著撫慰道,
“你先去京城晃一圈,瞧瞧有沒有中意的子弟。
萬一上天眷顧,能得個挑不出錯處的如意郎君呢?如此豈不美哉?可若是沒有你喜歡的,那姐姐也絕不迫你,到時候便再回揚州來,咱們姐妹二人一起相依為命過日子,也是好的。”
阮成峰也在一旁勸,“五姐,我同窗中有幾個青年才俊,才學上佳人品貴重,你大可入京相看一番再做決定。”
這些話很大程度緩解了阮玉梅的焦慮,可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還是搖了搖頭,
“不行,若是我們都走了,豈不是隻單單留下了三姐與安哥兒在揚州?我不願意。”
“三姐,要走,咱一家人便齊齊整整著走!一起去京城過平安喜樂的好日子!否則,我絕不拋下你一人。”
“是啊三妹,你就與我們同去吧!我們一家人團圓在一起,莫非不好麼?且我們也離不開你,商行的這些生意,除了揚州,就屬京城的商鋪經營得最好,都是靠著你以前天下樓的人脈做起來的,若你不去,那些難纏的達官顯貴,我與玉梅可真真應對不來。”
“三姐,峰兒也盼著你一同隨行。
饒是為了安哥兒今後,也合該前往京城。
安哥兒今年才區區四歲,可天資之高,猶勝我當年許多。若能聘請良師好好雕琢,今後前途不可限量。京城遍地都是翰林,傳道授業的皆是名公巨卿,孟母為了孩子尚要三遷居所,三姐也該為了安哥兒籌謀將來才是。”
三姐弟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都在試圖說服阮瓏玲。
她從心底深處自然也是心動的,現如今好不容易弟弟出息了,一家人能團聚在一起了,她也不願意遠離家人……
可…可她不能去。
因為那個人……孩子的父親王楚鱗,戶籍單上清清楚楚寫著京城人士!他現如今就在京城!
安哥兒如今越長越高,眉眼間愈發張開,依稀有些王楚鱗親生父親的模子!萬一,萬一在京城碰上他了怎麼辦?萬一他瞧出端倪來了怎麼辦?
雖說京城諾大,城東與城西相隔甚遠,居住的百姓有千萬人之眾,沒有那麼巧能遇見。
可哪怕隻有千萬分之一,她都不願意拿安哥兒去賭!
拒絕入京的話語到了嘴邊,險些就要脫口而出。
一旁伺候的阿杏觀其麵色,仿佛是猜透了她的心思,立馬上前貼在她耳側私語道,
“娘子可是在擔心王楚鱗也在京城?”
“娘子放心。
早在四少爺譽滿歸家那日,奴婢也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想起了去衙門打探王楚鱗的戶籍,因著狀元郎的麵子,衙門官員立馬答應了奴婢修書去吏部問詢,今晨才收到消息,王楚鱗的戶籍早已消失在京城的戶籍檔案當中……”
“那個小吏說,或是舉家搬離京城,另居彆處去了。”
!
什麼?
他走了?
搬離京城了?
這個消息在阮瓏玲腦中炸裂,使得她懵然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如此年景,常人是不會搬遷的,而且就算搬家,也隻會是從小地方搬娜至大地方,如同阮家從揚州搬去京城。
而京城是皇城根下,具有龍氣的福安寶地。
若非家中出現重大變故,人生遭受巨大波折,一般人都不會選擇從京城搬至外地去生活…她竟然下意識開始擔心,王楚鱗究竟是碰上什麼難處了,才會搬娜離京?
罷了。
這些於她來說都不重要。
那個人,她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了。
阮瓏玲臉上的神情瞬息萬變,複又恢複了些神采,直直對上了三姐弟期盼的目光,輕點了點頭,柔聲答應道,
“好,咱們阮家舉家搬遷,一齊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