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這是李渚霖與她說的最多的話。
不是交心置腹,而是絕情退婚。
遭逢如此巨大的打擊,張顏芙麵色蒼白,身形晃了晃,顫著唇瓣,
“霖哥哥…為何?
你究竟為何要與我退婚?
婚期近在咫尺,你卻要與我退婚?”
麵對如此逼問,李渚霖沉默半晌之後,才耐著性子,用儘量能讓人接受的語氣解釋道
“張姑娘,我確對你無意……並非沒有嘗試過…可情愛之事玄妙莫測,不行就是不行…”
“張姑娘,你乃至情至性之人,大可另覓良人。委實不該將這片深情厚誼,浪費在我身上。”
“不!我寧願浪費在你身上!也絕不分與旁人一份!”
事已至此,讓張顏芙如何接受?
她的淚水頃刻奪眶而出,指尖緊握成拳,語調微微尖銳回應著。
“霖哥哥對我無意是麼?沒關係的!我深愛霖哥哥不就行了麼?京城這許多高門顯貴中,有幾對夫婦是情真意切心心相依的?日子不也能過下去麼?我容得下那數十美豔姬妾,也能安心呆在後宅中掌家理事…
霖哥哥大可將我當個侍婢女使,當個擺設放在家中…如此難道不行麼?我願意的霖哥哥!我願意啊!”
同樣是被退婚,為何阮瓏玲就能做到那般果決狠辣,扭頭就走?而張顏芙家世顯赫,出生高貴,卻為了區區情愛,要將臉麵都放在了地上,如此苦苦哀求呢?
這哪兒是情意,這分明已經成了張顏芙的執念了!
罷了。
終究是李渚霖自己釀成的苦果。
“退婚之事我心意已定,再無轉圜餘地。
因太後那道賜婚懿旨,才將你我生拉硬拽綁在了一起…可我敲定婚約又出爾反爾,到底是我負你在先…所以大可由富國公府出麵,率先主動提出與我退婚,如此於你的聲名也無礙些。”
“你的委屈,我亦會補償。
退婚之後,富國公府將被晉為一等公爵,賞黃馬褂,賜雙眼花翎、黃金萬兩。而你會被封為福安縣主,每年可享三千擔食祿…無論朝堂如何變幻,富國公府上下五代,皆可平安無憂。”
有爵位,有財富,有平安……
這是開國功勳才配享有的待遇,而現如今僅退個婚,就能儘享這一切……這些補償,確確實實超出了張顏芙的預期。
可沒有了李渚霖…
她要這些又有何用呢?
張顏芙沒有被這些厚賞而砸昏了頭腦,反而心中的猶疑越來愈盛!李渚霖對她無意也不是一兩日了,可當初既然他能敲定婚約,就代表是願娶她的!
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因為什麼契機?
所以他才斷然翻臉無情,強要退婚?
張顏芙想不清,也問不明,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心裡七上八下的就是落不到實處。
等了幾息之後,李渚霖還是沒等到張顏芙鬆口答應退婚的回應,道了聲,
“張姑娘若還有其他需求,隻管讓雲風來稟我。
我儘應下,絕無二話。”
說罷,便轉身離去了。
春風順著宮巷灌入,將張顏芙的衣袂吹得飄揚,她吹著冷風不知僵站了多久,想塔下玉階離開時,腳底一軟差點就要滾落下去,幸而婢女彩雲迎了上來將她穩穩扶住,顫著嗓子勸道,
“小姐,首輔大人這是鐵了心要退婚,不如咱就認了吧?永順伯爵府的嚴小公爺,他是個真心心疼小姐的,不如…”
“旁人我都不要!
我隻要他!”
退婚之事,將張顏芙的陰暗麵徹底激發了出來!
乾坤未定。
事在人為。
當初既然能想辦法裝病,去讓太後賜婚…
那她現在也能用儘一切手段,讓這紙婚約如期舉行!
張顏芙抬眼望著李渚霖離去的方向,眸底深暗,滿麵淒絕狠厲,
“去查!
發動富國公府上下所有人去查!
查他這陣子去見過什麼人,辦了什麼事兒,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能把他從我手中搶走!”
當日回到富國公府,張顏芙就聲淚俱下,在富國公夫婦麵前將李渚霖欲要退婚之事說了,使得富國公夫婦大驚失色。
畢竟眾人皆以為此事已板上釘釘了,怎麼會忽生變故?
富國公夫婦其一心疼女兒,其二也舍不得斷絕這門益處多多的親事,想著若是能挽回一二或也是好的,所以當夜便命人去細細查探了。
到底是公爵豪府,行動力驚人,當晚就查出了些眉目。
“首輔大人禦下極嚴,身側陪駕之人一個字也不敢吐露,可家丁們有查到,十日前首輔原要去京郊大營巡兵,可不知因為何事耽擱了,竟轉道去了間茶社,在裡頭呆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來。”
“首輔大人時間安排得嚴絲合縫,輕易不會更改行程,家丁覺得蹊蹺,就查明了這期間內在茶社中的賓客名單…小姐猜,奴婢在上頭看到了誰的名字?”
張顏芙細眉一擰,寒聲問道,
“誰?”
“那阮家商行的商婦……阮瓏玲。”
彩雲細細稟告,“有茶館的夥計瞧得真真的,那商婦從雅歌間離開時,發髻微亂,口脂都暈了…然後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首輔大人滿臉慍怒,竟也從同一間雅間走了出來。”
“什麼?”
張顏芙直覺不能相信。
她想過李渚霖或許是因為愛上了旁的女子才會與她退婚,可卻從未想過那女子會是個商婦。
怎麼可能?
首輔?
會因為一個已經誕子的商婦,與她這麼個豪門貴女退婚?
“可查清了那商婦為何在那茶館中?
發髻微亂,口脂暈了?…他們…他們莫不是在私會?!”
彩雲立即安慰她,
“小姐莫要亂想!首輔大人高潔若雲,豈會瞧上那樣低賤如泥的市井婦人?或許…或許是另有蹊蹺!
據說那商婦是去與個八品小官相親的,說不定就是看對了眼,然後她就與那小官在茶館中親親我我,正好被首輔大人撞見了罷了…”
是麼?
真的是這樣麼?
可這也太蹊蹺了!
為何李渚霖取消了行程去了茶社,就正巧撞見了那商婦?正巧遇見了她在相親?二人還正巧前後腳從同一間雅閣中出來?
且回想起來…那日挑選晨禮服,李渚霖連衣料都沒有看過,為何就直接指定了阮家商行?
那些被李渚霖收攏在瀾翠苑的那些鶯鶯燕燕,為何偏偏與那商婦長得如此相像?!
瞬間,這些疑問一股腦全都如潮水般湧來!種種蹊蹺合在一處,使得張顏芙頓感頭疼欲裂!
莫非……莫非二人是舊相識?
可不會啊!
那商婦分明說了,她以往未曾見過除了周閣老以外的貴人!瞧她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謊。
……
阮氏商婦那張美豔無雙的臉,驀然又浮現在了張顏芙眼前。
可萬一呢?
萬一李渚霖就好這一口呢?就喜歡風韻流轉的婦人呢?
不行!
寧可錯殺三千,也不能放過一個!
張顏芙終究覺得那商婦不妥,越想越覺得心氣難平,她緊掐了掐垂落在膝蓋上的衣角,語氣輕飄,卻陰狠猶如毒蛇尾針,
“去尋個法子,將這商婦徹底處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