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今日誰敢?!”
門外的家丁聽到傳喚,一擁而入,就要將阮瓏玲拿下……
卻被李渚霖那凶惡陰狠的目光勸退,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此時主母賀淑珺微擺了擺手,家丁們又儘數都退了出去。
李渚霖上前將阮瓏玲護在身後,額間的青筋陰現,緊而再次麵對二老拱手,
“父親大人息怒!”
“父親若是心中有氣,大可儘數發在我身上,卻莫要為難她。此女喚為阮瓏玲,我已執意娶她為妻,九日後便拜堂成親。”
李豐渠見兒子如此維護這商婦,愈發震怒,
“拜什麼堂?成什麼親?
若無高堂在座,不叩首拜過父母,我看這整個晏朝,有誰會承認你這門親事!
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告訴你,你就算再不喜歡顏芙,也好,我隨你,你現在就去挑個身家清白的名門閨秀嫁入順國公府,我也是絕無二話!”
“可你若執意娶這卑鄙無恥,心思險惡,妄想攀龍附鳳的商女,那就算是我到了入土那一天,她的名字也絕不可能出現在李家族譜之上!咳咳咳……”
由於情緒過於激動,李豐渠一時咳嗽不止,賀淑珺立馬起身,幫他輕撫著背部,“莫要動氣,好好同孩子說…”
順國公李豐渠馳騁朝堂戰過沙場,氣勢本就萬丈擎天,再加上惡意揣摩阮瓏玲的用意,對她更加沒有什麼好臉色,瞧著她好似是那盤絲洞的妖精,勾得清心寡欲的兒子動了癡心,此時隻恨不得將她抽筋扒皮!
心思險惡的商女本人,隻僵站在李渚霖身後,埋首不語,由於過於委屈與氣憤,渾身輕顫個不止。
玲瓏娘子在揚州也是被人處處捧著的,後來隨著家中出了個狀元弟弟的,在京城中行走人人也會略給幾分薄麵,她還從未被如此奚落羞辱過。
可以罵她錙銖必較,可以罵她嗜財如命,但是什麼卑鄙無恥,心思險惡,妄想攀龍附鳳…這些確未曾有過!
分明是你家兒子,決意要娶我的!
阮瓏玲鼻酸一陣,淚水潤濕眼眸,隻差奪眶而出。
可她也清楚,此時不是分辨的時候,此處更加沒有她說話的地方。
可她不方便分辨,卻另有人張嘴幫她分辨。
“父親大人想錯了。
並非是她設計勾引,而是兒子巧取豪奪!”
李渚霖撩起衣袍,拉著身後的阮瓏玲齊齊撲通跪下。
他眉頭微蹙,脊背挺直,將多日以來打得腹稿,全都緩緩道了出來。
“不瞞二老說,她是兒子五年前在揚州結識。
那時候,她才
將將花樣年華,在揚州極富盛名,可惜已然與旁的男子訂親,是兒子覬覦她的美貌,費儘心機毀了她的婚約將她勾到手,又是兒子翻臉無情,嫌棄她門第太低連妾都不配做,所以始亂終棄決然回京…
這五年來,兒子沒有一日不想她,卻也一直因門戶之差按捺著不去尋她……可既然上天安排,還能陰差陽錯偶然能再見她,兒子便不想再錯失彼此。”
“魚水之歡而已!
指不定就是她無意知曉了你的身份,才蓄意接近的呢?”
李豐渠打斷了兒子的話語聲,乾脆騰然站起身來,急躁地來回踱步,氣得臉紅脖子粗,伸出指尖訓斥怒喝。
“好,權當你說得是真的。
可滿京城的世家勳貴的子弟,哪個沒有幾樁紅粉豔事?銀子給足給夠,補償到位便就罷了,怎麼?莫非你是給不起那個錢?付不起那個價?定要將她這一屆區區商女招進門來做妻?如此來打你父親的臉麼?”
寬敞高闊的廳堂中,這些錚錚之言觸壁反彈,回響震徹。
跪在堂下的男女,衣袂相觸靠得極近,仿若在雷霆暴雨中,飄蕩在湖上相互依偎的苦命鴛鴦。
“她對孩兒情深意重,父親豈可詆毀她是個歡場承恩賣笑之人?
父親你可知五年前她分明已經傷心欲絕,可卻依舊忠貞不渝,不僅多年來沒有再嫁,甚至還生下了我當年的遺腹子!”
李渚霖朝前跪了幾步,
“父親你不是一直想要抱孫子麼?
如今都不用等,那孩子今年已經四歲,此刻就在偏房中,你大可看看他,抱抱他……”
!
?
什麼?
二人竟還有個孩子?
順國公夫婦早就聽聞這商婦是個已然生養過的,可隻當那孩子是這商婦與彆人所生,壓根就沒想過那孩子竟是李家的血脈。
既然有了孩子,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賀淑珺聞言,原想傳喚仆婢將那孩子報上來瞧瞧,可卻遭到了李豐渠的反對。
“有了孩子也無用!
是,我與你母親是想抱孫子,可想抱的卻不是你與人在外苟且得來的孩子。”
李豐渠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我的兒!你是昏了頭了麼?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若她是個清白正經的,又豈會在婚前與人有私?就算你是巧取豪奪,那她也大可以抵死不從以全清白之身,豈會讓你得逞?又豈會未婚將孩子誕下來?
罷罷罷…那孩子來得就算再不堪,好歹也是我李家血脈,自然是要登入族譜的,至於這婦人,若是當真合你心意,納進門來做妾便是。
至於做妻,決無可能。”
為何…會這樣?
李渚霖曉得父親是古板考究之人,輕易不會對這門婚事鬆口,他也做足了一切心裡準備,周全了所有一切說辭…
原以為再將孩子搬出來,便也能勉強水到渠成,誰知父親竟這般堅決,不肯讓步。
李渚霖跪著的身姿僵了僵,默然幾息之後,俯身叩首,
“兒子欠她諸多,絕不願在名分上虧待與她。
兒子決意此生非她不娶,她隻為妻,不做妾……還望父親母親成全!”
在父子二人針鋒相對,唇槍舌戰之時…
阮瓏玲隻覺心頭大慟,隻眸光震動,瞳孔微擴,抬眸怔怔望著跪在她身前的男人…
分明是她勾*引誘惑在先,撒謊欺瞞在後,甚至還厲言羞辱,隱瞞血脈,欲蓋彌彰……犯下了種種過錯…
可李渚霖不僅將這些罪責儘數揭過不提,甚至還口口聲聲在父母麵前陳情,將所有過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他的形象,瞬間
就變得高大無雙,偉岸無比了起來。
嫁給這樣的男人過一世,想必總是差還不到哪裡去的吧?
阮瓏玲心中湧入一股涓涓暖流,亦匍匐在地,將頭重重磕了下去,
“瓏玲此世,非渚霖不嫁。
今後定孝敬公婆,教養子女,打理家宅,悉心侍奉……還望二老成全!”
二人齊齊跪叩在廳堂之上。
仿若山野林間的同身之樹,枝乾纏繞,根結盤團,同為一體,密不可分。
世上沒有母親不心疼孩子的,若是兒子當真遇上了心上人,哪裡又有忍心阻攔呢?
瞧著二人這般焦不離孟孟不裡離焦的模樣,不禁使得賀淑珺有些不落忍,溫聲勸解道,
“兒子已經大了,心裡有自己的主意。
我瞧這女子除了門第低了些,倒也沒有這般不堪。她這麼多年都未曾再嫁,想必心中也是一直掛念著渚霖的,且我聽說她很長進,早年間父走母病,幾乎就是靠她一個人將年幼的弟妹拉扯大,又培養出了個狀元弟弟…現在還生下咱李家血脈……我打眼瞧著他們二人,相貌也是格外般配的…
你總架不住兒子喜歡…不如咱就抬抬手吧,”
有史以來第一次,兒子會這般忤逆執拗。
李豐渠隻覺權威已久的父權得到了衝擊,眼見賀淑珺也倒戈,心中愈發覺得氣不打一出來,
“什麼抬抬手?絕對不行!
你也是糊塗了麼?這樣的女子豈能入門?”
廳堂當中的四人,就這般僵持著,誰也不肯讓步。
李渚霖與阮瓏玲,大有若是未能征得二老同意,就一直跪死在廳上的決絕之感。
也不知道如此角力了多久……
此時,門外傳來動靜。
一個極為稚萌可愛,如同年畫娃娃般的小兒,正抬起小肉手揉著眼睛,睡眼惺忪朝廳內走來。
娃娃穿了一身極為喜慶緋色衣裳,頭上細軟的毛發被紮成了兩個小啾啾,隨著他動作微微晃悠著,或許還有殘存的睡意,小腳丫子步子不穩,時而踉蹌幾下,愈發惹人憐愛。
小為安一進門,就望見了母親與李叔伯齊齊跪在地上,又抬頭望了望立在堂上,兩鬢斑白的老者……
瞬間明白了,二人應該是在給此老者跪地請安。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
小為安也湊到了母親身邊,跪在地上磕頭,請了個大安。
然後揚起燦爛萌巧的笑臉,衝著二人甜甜喚了一句…
“爺爺好,奶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