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直就對上了阮成蜂暖煦如陽的眼。
這個年方十八,才華橫溢的狀元郎,將那一身緋紅的官袍穿得齊齊整整分毫不亂,微風將他的袖袍吹得鼓脹飛起,愈發顯得他文質彬彬,飄然俊逸。
他手中端著幾本書冊,想來或是要去慈寧宮給幼帝授課,由方才感受到腰間力道的形狀來看,他是用書冊抵在腰間攙扶得她。
在危急之時也能想著避嫌。
是個灼灼如華的端方君子。
眸光相觸,二人都覺得臉有些發燙。
朱萱垂下眼眸,膝蓋微微彎曲,
“多謝大人。”
“小的位卑,豈能當公主的謝。”
阮成峰偏身避開,拱手回了一禮。
他將方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中,望著朱萱的委屈落寞,及她濕潤染紅的眼尾,身姿僵了僵,又緊抿抿薄唇道,
“尊卑自在人心,是非必有正論。
公主不必為那些放肆無禮之人而感到傷懷。”
阮成峰從袖口掏出個白瓷瓶出來,遞向宮婢點墨,
“卑職的姐夫乃太醫院的吳純甫,此膏藥乃他所製,專用於治療跌打損傷,見效極快,公主大可一試。”
說罷,退步躬身行了一禮,然後扭身往慈寧宮趕去。
朱萱聞言心中震然,未曾想到在這偌大冰冷的深宮中,還有人願意對她說如此暖心的話語。
她望著那個清矍無雙的背影愈行愈遠,伸手接過點墨遞來的瓷瓶,由心底湧上了股暖意。
*
慈寧宮內。
太後李明珠正望著金絲楠木雕花桌上的那包藥粉發愣。
那包粉末是張顏芙帶入宮的。
裡頭裝的是合歡散。
隻需要在食飲中摻上分毫,無論男女,無論何時何地,當即起性,非合*媾不得解。
張顏芙央求上門,意欲何為,李明珠再清楚不過。
剛開始李明珠是斷然拒絕的,甚至勃然大怒,大有想要將她打入慎刑司懲戒一番的意味,畢竟李渚霖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這些年她之所以在後宮能站穩腳跟,離不開他在前朝的助益。
當年她初初入宮,被雲嬪栽贓陷害,是弟弟幫她在宮外抓獲關鍵賊人;
後來她升至一宮主位,遭人眼紅被設計報複害雲貴人滑胎,打入冷宮之後,也是弟弟穿了禦賜的皇馬褂在金鑾殿外跪了兩天兩夜;
再後來,她繼位皇後寶座,懷胎大肚時受得寵的淑貴妃衝撞,險些母子雙雙殞命,也是弟弟提劍劈開宮門及時領了太醫來救治;
……
這樁樁件件,李明珠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豈會願意去坑害自己的親弟弟呢?
可在張顏芙聲淚俱下的說服下,李明珠確實心動了。
她說那商女桀驁不馴不好掌控。
她說首輔後院無人給宮中傳遞消息。
她還說今後唯太後馬首是瞻,可以命償恩。
她更道今後富國公府上下皆任太後調遣,無論朝堂如何變幻,都隻認幼帝一人為尊。
……
這每一字每一句,都說到了李明珠的心坎上。
她確實猶豫了。
弟弟的品性如何,李明珠一清二楚。
可萬一呢?
萬一他當真反了呢?
權勢是男人的春*藥。
一嘗到滋味,便隻會欲**罷*不能。
若是弟弟今後不滿足於首輔之位,想要朝上走一步時…他會不會殺了基兒?會不會殺了她?
李明珠並非驚弓之鳥,也絕非揣測太過。
而是在後宮爭鬥多年,經曆了爾虞我詐,明槍暗降後,她壓根就不再相信人性了,不再相信親情了,須知親姐妹在恩寵麵前也會反目成仇!
更何況,那是帝位。
想清楚這些,李明珠緩緩閡上糾結萬分的眼睫,再抬眼是,眸底儘是清明與冷酷,
“傳本宮之令,
明日將這合歡散,放入首輔必飲的茶水中。”
渚霖,阿姐確無意害你。
阿姐隻是想……為自己留條生路。